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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須去參觀酒泉的魏晉畫像磚博物館。

魏晉畫像磚博物館其實是一個大的墓穴,展出的是酒泉地區挖掘的一大批有畫像的墓磚。說老實話,我是沒心情來看的,準備著到博物館門口了我就坐在茶攤上喝茶,等著他們就是了。可老鄭拉我進去轉了一圈,我竟在那裡逗留了足足兩個小時。一進入墓道,畫磚就整齊排列著,而且一個磚一個內容,彷彿進入了一座色彩紛呈的藝術宮殿,令我們驚愕,眩惑,歎為觀止。慶仁又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嘴唇顫動著,腦門沁出一層細汗。小路說:大畫家,你要哭就哭出聲來,別憋著個什麼病兒嚇我們,我們要走的路還遠哩!慶仁默不作聲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他終於招手讓小路到他跟前來,他一板一眼像講課一樣地說,我告訴你小子吧,中國傳統人物畫,描繪的多是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或佛道鬼神,這些磚畫全以魏晉社會的現實為題材的,使當時的犁地、秋收、打場、採桑、養殖以及生產工具,勞動組合,人們的服裝、髮型、房舍、井飲表現得一覽無餘。魏晉的時代,佛教是盛行的,卻也正值中國的北方軍閥混戰,人民流離失所,紛紛背井離鄉逃往河西走廊來避難,正是飽受了戰爭之苦的民眾,給佛教的蔓延滋生了溫床,而墓葬、死人、靈魂等方面很容易和宗教迷信聯在一起。可這裡的磚畫,幾乎找不到一塊帶有宗教色彩和迷信觀念的影子,你明白是什麼原因嗎?小路說,不明白。小路真的是不明白,再請教慶仁,慶仁卻不願再說,他又問我,我才不去探求那些形而上的問題,我興趣的是這批畫粗筆大墨,隨意揮灑,尤其是無數的馬的形象。在西安,我臨摹的是“ 昭陵六駿”石刻,是唐三彩馬,在武威,我臨摹的是木刻和陶燒的涼州大馬,以及單足踩燕的銅飛馬,而現在面對的則是馬陣,十數匹數十匹的,各是各的形態,各是各的神情,剽悍,馴良,勇猛,忠實,漂亮,表現得淋漓盡致!我站在那幅《出行圖》前,看並排的五匹馬,筆走龍蛇,一氣呵成,而馬頭畫成四個,馬尾畫成五個,感嘆著其手法的奇妙,立即就想到她了。可憐的小路沒有答覆,哀嘆自己沒有上過大學,又不會繪畫,說:求知識難呀!卻又站在一旁批評我現場臨摹得不好,把馬的屁股畫成了人臀,把鬃畫成了人發。我說是的,我畫的是我心中的馬,卻想,馬是有她的影子,她或許就是漢時的馬,一路奔跑到了現在。

敦煌終於到了,車在大街上兜了幾個圈子尋找著住宿的地方,等一切安頓下來,已經是下夜三點了。我藉口去廁所,給她撥了電話,她的手機是關著的,怏怏地從廁所出來,老鄭在和小路他們商量著明日的活動,小路就給他在敦煌的朋友掛電話。這些朋友竟以最快的速度趕了來,大聲叫喊著去街上吃宵夜。“ 老街上有夜市,徹夜不關門的,你去瞧瞧那賣烤肉的西施,真的是維吾爾族的西施!”我卻不願去,屁股疼,痔瘡並沒有好,加上一路顛簸,感覺老要有大便,我說我得用熱水洗洗,要麼明天就趴下不能動了。

他們一走,我掏出硬幣在床上擲,默想擲三次,若兩次是有圖案的一面,我就再為她打一次電話,若兩次是字的一面,電話就不打了。硬幣擲下去,兩次是圖案,我再一次撥她的電話,而她的手機仍在關著。這鬼地方,預測不靈的。站在窗前卻又想,這種預測是漢人的把戲,不一定適應別的民族的,在這裡應該看天上的星座吧。可我是狗看星星一片光明,連北斗星都沒尋著。

樓下卻清楚著街道,左邊的一條巷子,巷口有一根電杆,電杆上並沒有電線,或許要拆除而還未拆除吧,有人東倒西歪地走出來,在電杆上看貼著的廣告紙片兒。這是個喝醉了酒的人,抬起腳狠勁地踢電線杆,踢不動,又過去將腳往巷牆上踢,一下,又一下,努力地要把骯髒的腳印踩到牆的高處。然後又過來踢一個白天裡擺貨攤的帆布棚柱,棚上的帆布臥著一隻貓,趕忙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