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目睹城頭血戰三後,這些民夫心中早已沒有了恐懼,血性已經被慘不忍睹的戰場同化。
只要聽到鳴金之聲,他們便會馬不停蹄扛上準備好的材料,衝上城頭。
該修城的修城 ,該護送傷員的護送傷員,搬運守城材料的搬運守城材料。
他們已經嫻熟到不用君朔在指揮,便能井然有序的回到各自崗位。
城內的民房已近被拆光,沒有可用的修城材料,便將屍體填到豁口處,有敵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那些死去士兵,用僅剩的屍體繼續發揮著餘熱,化身城牆上的磚石。
城頭之上,馮間左眼被白布包裹,印出鮮紅血印。
前一輪守城之時,一支流矢射中他的眼睛,為了不影響殺敵,他生生將箭矢和眼珠一併扯了出來。
可把那些攻上城頭的敵軍嚇壞了,屁滾尿流的退了回去。
他坐靠在城頭為數不多的箭垛之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掏出懷中那顆眼珠。
仔細端詳之後,他嘴角冷笑,隨手便將其丟向了身後的城外。
環顧左右,原本這段城牆的五百守軍,此刻還活著不過一二十人,多多少少身上都掛了彩。
這裡是三段城牆的中間段,也是敵軍最主要的進攻點,所以比之任何一處都要慘烈。
這位將自己眼睛生生摳出來的將軍當時沒有半分痛苦之色,此刻卻眼眶之中卻有淚花在閃爍。
看著昔日袍澤一個個在自己身邊倒下,那種痛苦就像有人一刀捅在你身上,還覺得不過癮,然後使勁扭動刀子,在傷口中反覆攪動。
看到滿臉胡茬的李淳良向自己走來,馮間立刻擦去眼角淚水,起身迎了上去。
腳下的走馬道上褐色的血水已經凝結,腳踩在上面,就如同踩在春雨過後的泥地裡,陷下去一個腳印,沾了一腳血水。
滿臉的胡茬的李淳良 像是一下子老了十來歲,看上去與李滄瀾更像兄弟,不像父子。
“少將軍。”
李淳良拍了拍馮間的滿是鮮血的戰甲,看著他白布包裹的眼睛,心沉到了谷底。
“沒事吧。”
馮間樂呵一笑道:
“幸虧青樓姑娘看多了,眼睛夠硬,不然就扎到腦袋裡去了。”
這話聽起來有些好笑,可落在李淳良耳朵裡,卻滿是心酸。
不過他並未去徒增悲傷,反而用開玩笑的口氣道:
“我怎麼沒有聽說你小子會去逛青樓?”
被揭穿老底的馮間撓了撓頭道:
“不去逛,還不能看了?”
兩人相視一笑,慶幸對方都還活著,誰也不知道敵軍下一輪進攻之後,還能不能活著見到對方。
兩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城頭,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少將軍,已經第三日了,要不咱們撤吧,給空山大營的精銳留點香火。”
兩萬大軍現在死的只剩五千人,其中還有兩千是傷兵。
要知道這可是李滄瀾大軍中的精銳,若是換成其他的軍隊,早就棄城而逃了。
“實在不行,你把那兩千傷兵留給我,我保證還能在堅守一日。”
“將軍只讓我們堅守三日,我們已經做到了。”
李淳良輕輕搖頭。
“我們拖的越久,他們的勝算越高。”
這好像成了他唯一的藉口,就為了這一句話,已經有一萬多將士埋骨於此。
馮間點點頭,他只是一個兵,軍令如山,心中隱憂,也只能執行。
李淳良看著馮間黯然的目光,不知為何心中滿是愧疚,不自覺吐出一句:
“對不起。”
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