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在飯桌前的主要作用,就是要保證進食者的感官全部都處在工作狀態,口眼耳鼻喉,一個也不能少,也決不讓一個掉隊。
事實上,在這個大眾媒體和大眾餐飲空前發達的時代,影像、文字和聲音與吃吃喝喝的關係已不僅侷限於傳統上的“助興”和“佐酒下飯”,在某種意義上,我們正在把這些煙視媚行的“三陪人員”像飯菜一樣直接吞到肚子裡去。
媒體影響著大眾,大眾改造著媒體。一方面,吃飯時間是法定的休息時段,不僅適宜吃喝,而且適宜讀報看電視,因此這個時段也就成為媒體的黃金時段;另一方面,媒介因載體不同而各自固定的出版及廣播時間,也在調節著不同時區內受眾的用膳鐘點,也就是說,吃飯和媒體是互相影響,互相“按摩”著的。用一句傳播學名言來說,即:“重要的是不要看媒體對大眾做了什麼,而是要看大眾對媒體做了什麼。”(Not what media do to the people; what people do to the media。)
其實飯桌本身就是一個媒體,當它和酒菜、食客、電視、報刊之間達成了一項通訊協議之後,餐飲從此成為了一個超級媒體,媒體也從此成為一家超級餐館。
欲考察飲食與媒體的關係,茶館或茶樓是一片絕佳的“田野”。
我發現,在華人社會里,凡是報業興旺的地方,必定也會是一個飲茶業發達的所在。當前報紙品質較好、報業競爭最為激烈的幾個大城市,即廣州、成都、南京、杭州以及北京,哪一個不是中國“茶館文化”和“茶樓文化”上最具代表性的城市呢?
至於以人均擁有報刊數量全球最高的香港(人口六百萬,出版報刊七百四十三份),與其說它是一個“亞洲讀報人數最多的地區,世界上最大的中文刊物中心”,不如說是“亞洲飲茶人數最多的地區,世界上最大的中試茶樓中心”。坐在港九新界任何一間茶樓、茶餐廳或者正在進行茶市的酒樓,猶如置身於一家正在進行版面校對工作的報紙編輯部,餐桌旁的每個人幾乎都是一手執杯一手執報,嘴唇在茶杯的邊緣上游蕩,眼睛在報紙的方寸間掃描。這種足以讓每一個新聞從業者打心底裡想哭的情形,在每一個星期天就會被再放大十倍,有位的人在座位上讀報,等位的人在大門外讀報,讀報人裝點了茶樓的風景,茶樓裝飾了讀報人的報。老爸埋頭於體育、馬經,老媽穿梭於廚藝、shopping,打小孩讀電玩攻略,小小孩讀益智遊戲,儼然一家“有殺錯無放過”的超級報業集團。
茶樓裡的讀報風氣濃是濃,厚是厚,不過茶客們的讀報方法與那種目的明確的“暴讀法”有著本質的區別。前者大致上是輕鬆的,散漫的,潦草的,有一搭沒一搭的。這種讀報態度不僅與飲茶的狀態極為吻合,而且也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至少是星期天報紙的內容和風格。在擁有更多數量之酷愛飲茶的市民的廣州,自當地各主要報章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後期紛紛擴版增容之後,讀者們的第一反應,乃是“從此飲茶飲得更有味、更安樂了”。
在茶館裡賣出去的報紙在總髮行量上所佔的份額很小,在統計學上甚至無足輕重,不過,包括在飲茶環境裡的讀報習慣在內的茶館文化對讀報者和辦報者所造成的影響,卻萬萬不可低估。
“享受”這個詞在粵語裡有時被說成“嘆”,享受抽菸,是“嘆支菸”;享受人生,是“嘆世界”;享受飲茶,叫做“嘆茶”;享受讀報,稱為“嘆報紙”——尤指在飲茶狀態下的讀報。一個處於飲茶狀態的人,一個正在“嘆茶”的人,心態是完全放鬆的,享樂的,套用報紙的術語,這種心態基本上是“副刊化”以及“週末化”的。茶館、茶樓,副刊、週末,都是最具中國特色的飲食文化和報紙文化。
在“嘆茶”和“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