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頭衝下地被行烈掀下船,——準確地說,是以雙腳衝上後背朝海的姿勢,毫無創意地迅速下落。
雖然我看不到迅速接近的海面,但我那點可憐的物理知識提醒我,重力加速度根本不允許我有太多思考時間,調整姿勢更是休想。所以我唯一做出的反應,不過是在背後遭到水面的重擊時迅速閉住呼吸,帶著豹一樣的速度迅速拍進海里不斷下沉,靜靜等待鹽水的密度把我帶出水面。
我十分慶幸人的密度比海水低一點,以及我的體重也不是那麼的天怒人怨,以及在船底徘徊的鯊魚兄弟們還算克己復禮,懂得不擊半渡的道理,以及……總之,在我一口氣即將用盡的時候,我終於浮了上來。
大概以前遇到的不幸都在這一刻化作了補償,我身邊不遠處竟有一塊一人來長的破木板載沉載浮。我不及細想,趕緊蹬過去一把抓住,又忍著陣陣反胃和頭暈的感覺拼命抬腿,艱難地抽出一直綁在足衣裡的匕首牢牢握在手裡,左手仍舊緊緊扒著木板的邊緣。
做完這些之後,我心裡一鬆,覺得喉嚨裡好像有酸水往外冒,然後便不受控制地哇地吐了出來。
嘴裡的滋味時刻誘惑著我再吐一次,我忍著噁心擦了擦嘴,這才發現我吐在木板上的液體是紅的。
我吐血了。
剛剛砸到水面上的那一下,應該是傷到我內臟了。現在持續的反胃感以及我疼得發暈的大頭表明,腦震盪之神也沒有忽略我的存在。
耳鳴聲大得彷彿全頻帶阻抗干擾,我似乎穿越到某個觸目皆是馬賽克的世界,一切都籠著一層七彩的光暈,看什麼都看不真切。聽力更是白搭,我不可能在一片白噪聲中聽出鯊魚划水的聲音,就算聽得到,也已經晚了。
最重要的聽覺和視覺已經離我而去,我的大頭也鬧哄哄地吵著要罷工,稍微集中精力就脹得生疼。我現在這種狀態,就算鯊魚先生肯放我一碼,隨之而來的毒性發作也會要了我的命。
退一萬步說,即使鯊魚節食了毒藥過期了,在這茫茫深海之中,離得最近的陸地就是我腳下的這一塊,大海母親終究會把我泡成一坨白花花的爛肉。
死總是要死的,關鍵不過是早還是晚。
我握著匕首不著調地想,灑家這輩子也算值了,還得了債供得了房,穿過了越逃過了私娼,開得起店愛得起嬌郎,也吐過血也殺過流氓,但最終還是熬不過命數鬥不過海王。
不是**太無能,而是敵人太狡猾。
這世界上死的人多了,不過死於非命又像我一樣如此坦然的,大概還是少數。我將刀尖插在木板上,右手仍舊死死握住刀柄維持平衡,雙腳機械地蹬著水,聽著耳朵裡刺耳的噪音,把它當成週二下午的廣播電臺。
現在已經將近六月,雖然今天天氣不錯,陽光普照,但海水仍舊冰涼,泡得久了一定會抽筋。
所以我大概不必憂心餓死的問題,抽筋之後不能划水,木板也難以承受一個人的重量,我最終的歸宿大概是淹死。
唔,忘了還有毒藥這碼事。
也不知道行烈餵我的毒藥什麼時候發作,聽說越慢的毒藥發作起來越恐怖,我既然現在還沒死,估計那毒藥得是腸穿肚爛這種級別的了吧?如果真的那麼疼的話,我還是自己在頸動脈上劃一刀吧。
所以說報應這東西真是玄妙,當初我怎麼殺沈鴻的,現在我應該也會怎麼殺自己吧。
……等等,行烈不是說他也要死?他死到哪裡去了?
我拼命揉眼睛,過了好長時間才覺得眼前的景物稍清楚些了,耳朵裡煩人的雜音也弱了一點,然而嗡嗡聲剛剛下去,緊跟著的轟隆聲就繼續霸佔了我的耳膜。
這種轟鳴聲很熟悉,很像是二流電影裡的坑爹音效,不過這裡的3D效果明顯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