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一頂大草帽。我們並坐在茶棚裡喝汽水。最近,他顯得沉默而憔悴,似乎有著沉重的心事。我用吸管敲著他的手背說:“你不快樂,為什麼?”
“我很快樂。”他笑著說,然後突然問:“你那個糖果盆還常來嗎?”“是的,”我迅速的看了他一眼,他的臉上有著關切,除此以外,看不出別的東西。“他常來,而且越來越勤了。”
“你為什麼不喜歡他?”他追問。
“我很喜歡他呀!”我辯解的說。
他深深的凝視我,我站起來說:
“划船好嗎?”我們租了一條小船,他劃,我坐在船頭玩水。烈日把水都曬溫了。只一會兒,他的額上已佈滿汗珠,他把船擱淺在沙灘上,我們相對靜靜的坐著。這是個十分炎熱的下午,風是靜止的,天上的浮雲好像都不移動。我覺得臉頰發燒,腦中膨脹。過了許久,他說:
“再過不久,我要走了。”
“走?走到哪裡去?”我問,詫異的看看他。
“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他說,避開我的眼光。
“什麼時候去?”我問,呼吸急促,我的手抓緊了船舷。
“還沒有一定,也許五、六個月以後,也可能幾星期以後。”他說,淡淡的,好像在講一件平淡無奇的事。我忽然對他萌出一股強烈的恨意,他說得那麼輕鬆,輕鬆得可惡!這個陌生人,是的,陌生人!我瞭解他多少?相交半年,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我恨恨的瞪著他,說:
“反正你是要走的,你惹我幹什麼?”
他像受到針刺一樣猛的跳了一下,立刻瞪住我的臉,嚴肅的望著我說:“你在說什麼?”“我說,你為什麼要到我視窗去招惹我?為什麼要和我一次又一次的約會?你是什麼鬼存心?”
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了,好半天沒說話,然後嘆口氣,顯得十分懊喪。“是的,我錯了!”他無力的說:“珮容,相信我,我是把你當女兒看的,你是——你——”他困難的咬咬嘴唇,又嘆了口氣:“你長得太像我的女兒,我一直有個幻覺,以為我是帶著我的女兒散步,帶著我的女兒玩,我在給我的女兒講音樂家的故事,教她拉小提琴……我忘了你可能沒有把我當作父親看。是的,我——錯了,我不該招惹你!”
他的聲音蒼涼憂傷,我注視著他,他似乎在一剎那間變得蒼老了。我坐近他,激動的抓住他的手:
“好吧,”我說,“你把我當女兒看好了,但是,不要走,行嗎?”他對我苦笑,用手撫弄我的頭髮,就像爸爸常做的一樣,他輕聲說:“不行,珮容,許多事我們是不能自己做主的。”
我默然不語,第一次領略了人生的哀愁。他拍拍我的手背,鼓勵的笑笑說:“高興起來!珮容!”我勉強的笑了笑,他的笑容也和我同樣勉強。我覺得心中充滿了激情和哀傷,淚水悄悄的升進了我的眼眶裡,在我眼眶中打轉。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抑制著,不讓淚水滾下來。他握住了我的手,低聲說:
“別難過,在你這一生,這種分離總會有的。你有一個很幸福的家,有很光明的未來,你是個值得人羨慕的孩子,還有什麼事值得流淚呢?我是流浪慣了的,從不會在一個地方久住,你問過我為什麼和我的女兒分開,這也和我的流浪生活有關。那時候,我很年輕,而且很苦,我半工半讀的進了音樂學院,同時我和一個富家名媛戀愛了。她的父親反對我,甚至囚禁起她來,但,她私自來找我。為了她,我沒有畢業,我們逃到遠方,沒有一點積蓄,也沒有工作能力,我只得參加一個巡迴樂隊,到各地表演,這是我流浪生活的開始。她也跟著我到處流浪,一年後,孩子落地了,嬌生慣養的她,實在吃不了這種苦,而我又無力改善這種生活,於是,爭吵發生了。我沒辦法請傭人幫忙帶孩子,她又要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