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非……〃他低低地叫著,聲音顫顫的。
我把毯子裹的更緊,用力閉上眼睛,卻沒辦法把淚水完全關在眼瞼中,被它細細地流了出來。
尹繪又擔心又著急,拿了家中準備的氧氣罩來想讓我吸一點氧,剛湊上來,我就一把扯掉了管子。最後沒辦法,他只得跪在沙發邊,把紙巾裹在手指上,柔柔地給我擦眼淚
,另一隻手,有節奏地拍撫著我的胸口,嘴裡哼著模糊的聲調,想要哄我把情緒穩定下來。
頭髮絲粘在溼溼的臉頰上滑進口中,我咬了兩下,扎扎得讓人有反胃的感覺。尹繪立即察覺,小心地把它們撥到耳後。
恍然間想起那一天,迷迷糊糊地吃早餐,長頭髮滑了一絡進橙汁杯裡,被他微笑著撈起,用餐巾紙拭淨後,整整齊齊別在我的耳朵後面。同桌的人都在笑紅著臉的毛手毛腳
少年,有爸爸、媽媽、鍾伯伯、朱歡,還有……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尹繪立即飛奔去拿了棉被蓋住我。厚厚的,好重。
爸爸媽媽幾乎從不陪我吃早餐,那天之所以全體都在,是因為姐姐從美國帶新婚丈夫回來。
姐姐一向是家中的寵兒,她的夫婿,自然也是貴賓。
那便是我第一次見到尹繪。當時的他高大英俊,成熟帥氣,和氣的微笑著,每次與我說話,都會彎下腰來,讓視線與我齊平。
十六歲的少年,從此開始暗戀優秀的姐夫。單純寂寞的眼睛總是帶著純粹的愛與祟拜跟隨他的一舉一動,卻絲毫沒能看見溫順的面具下隱藏著的那個冰冷的殺手。
那個殺手說他愛我,在這個世上,他只愛我。
他沒有說謊,他果然只愛我。除了我以外的人,都被他刀不見血殺的乾乾淨淨,一個不留。在叛逆的青春歲月,也曾為父母的忽視而流淚,也曾嫉妒姐姐的專寵,覺得自己
太渺小,一切太平淡,希望某一天醒來,生活完全變了樣。
從小到大,上天從沒聽過我的祈禱,但就那麼一次,他把我的胡思亂想當了真。
不知此時睡去,醒來後的天地是否會再次變色?
從白紗窗簾上透進來的曙色淡淡,藍幽藍幽的,感覺異常涼爽。眼睛痠痛,不想睜開,但腦子已經清醒。剛剛一動,就有人扶起我,用熱毛巾仔細地給我擦臉。
頭髮依然整齊,但眼中血絲密佈,此人想是一夜未睡,目不交睫守著我。
坐起來想想,突然覺得好笑,便笑了起來,笑得眼角泌出淚花。
〃非非……非非……〃他摸著我的臉,痛苦地叫著。
〃你別叫,讓我笑一下,真的很好笑……〃我用手掩住嘴巴,看著丟在地上的銀行帳單,〃我在為什麼生氣?為什麼?因為我最後還是沒有辦法做一個能脫離你存活的人?這
本來就是事實,為什麼我一直不肯承認?〃
尹繪抱住我,不停地搖頭。
〃到頭來,我果然什麼都不能為他們做,所以他們不愛我,也是對的……〃我笑得慘然,〃原來能夠掌控一切的,永遠是你。〃
〃不是的,非非,不是,〃他捧住我的臉,逼我正視他,〃我不想控制你,我只想愛你,我受不了看你那麼辛苦。〃
可我,我受得了,什麼樣的辛苦我都受得了。我受不了的,是沒辦法在死前,讓他停止對我的愛,這個願望的強烈程度,遠遠甚於希望自己不再愛他。
我叫他離開,他咬牙不肯。我知道他怕什麼,他怕自己一轉身,我就無聲無息地死在空蕩蕩的房間裡。
最後我們各讓一步,他走,叫了鍾未倫來。
超級助理來到現場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到我公司去請假,果然不是一般的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