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只請半天就好。〃
他搖頭。答非所問:〃你知不知道尹繪有多恨你姐姐?〃
我知道。
當年他把離婚書丟到姐姐面前時,全身都散發著復仇的快意,無論瘋狂的女人如何撕打,如何哭鬧,如何用刀尖在自己身上一道一道劃,他都冷冷的看著,那個曾做過他妻
子的女人越痛苦,他就越開心,開心到甚至沒有注意到我全身發抖地站在門外,捂著絞痛的心口倒下。
若我是他,遇到象姐姐對他所做的那些殘忍的事,我會更恨。
可惜我不是他,我不能對自己說,只要愛他就好,其他的,與我無關。
鍾未倫在我床邊坐下,摸摸我的額頭:〃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所有的生活目的都是為了毀掉那個女人以及她周圍的一切,可現在他居然說後悔離婚,你說原因是什麼?〃
我不說,他是個傻瓜,既然恨,就徹底的恨好了,為什麼,還偏偏不肯放棄愛的權利呢?
〃非非,〃鍾未倫溫柔地看著我,〃若是練昭仍是尹太太,你就不會拒絕由他來支付那筆醫藥費吧?〃
我抬起頭,直直的迎視著他:〃鍾未倫,我現在還算能接受你,所以,請你不要學朱歡。〃
不喜歡這種似乎理解我所有痛苦的語調,不喜歡象這樣被剝出來誘哄般的安慰,就如同那一夜,驚恐萬狀,心痛如絞,被她溫柔地抱在膝上,輕輕地搖,輕輕地拍,一點一
點,象吐血一樣吐露出自己片片破碎的痴情狂愛,聽著她的聲音,一句一句回答著她的問題,好似攀著一塊浮木,保留可以呼吸的希望。若非有那樣溫情的一夜,也不會在第二天
看到報道時不可遏制地憤怒,若不是曾經全然的信任和感激,也不至於連尹繪都原諒了,卻始終無法原諒朱歡。
鍾未倫不再說話,拿了牛奶給我喝,拍撫著我的胸口,滿面憂慮之色。
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可是,卻,力不從心。
我吩咐鍾未倫,只請半天假,可是下午,我仍然沒有去上班。
在藤蔓植物密密纏繞的院牆和生著紅鏽的大鐵門前,有一段對普通人來說不算長的上坡路,每次走過來,無論步子邁得有多慢,心跳都會加速。
開門的老警衛認得我,笑著點頭打招呼。院子裡有三三兩兩的人穿著病服散步,還有步履匆匆的護士們,一會兒穿過去一個,無一例外的,都是健壯的男護士。
不久以前,我的母親從這裡啟程去了虛無與未知之處,在那之後,我在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一個有血緣關係的人了。
這個人正赤著雙腳站在地毯上,衣服很乾淨,只是被扯破了好幾個地方,頭髮整齊,披散著,十個指頭,被剪得禿禿的,但仍是在臉上挖出一道道粗粗的紅印。
她和我之間,隔著雙重鐵柵欄。我緊依著欄杆,也沒辦法把手伸到她可以握到的地方。
我一生的痛苦,是她帶來的。
我一生的摯愛,也是她帶來的。
練氏王朝盛極一時的時候,她就象個女王,看上了的,就算用搶,也要弄到手。財富、珠寶、權勢、地位、男人……都是這樣。
她聰明一世,卻不明白有些東西,是怎麼也搶不到手的。比如婚姻,比如愛情。
這一句話,是朱歡點評的。
練昭的風雲一時,連封閉於校園中的我,都略有耳聞。當年的她,黑白兩道,縱橫無敵,卻愛上一個出身書香世家,與爭鬥血腥無緣的儒雅青年。
我想,這對於年輕的尹繪而言,無異於橫禍天劫。
練昭的字典裡沒有拒絕這兩個字,她可以僱殺手綁走一個無辜可愛的少年,來逼迫他的哥哥跟自己進教堂;她可以在得知少年被不慎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