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半路上?”
“這裡啊,總讓人感覺似乎跟哪裡都不連著,而且再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當然了,那些全都是錯覺。可正因為有這樣的錯覺,人一旦迷了路,就會感覺再也走不出去。那感覺就像是墜入了無間地獄,令人恐懼而絕望,進而失去希望,倒在裡頭。”就是這樣的地方。
是這麼回事啊。百介說道。“那麼他們的屍骨裡燒起了磷火,這樣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沒有。當乾溼、冷熱程度等各種條件都合適時,自然或許偶爾也會展示出超越人們認知範圍的現象。打雷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嘛。我覺得狐火可能也是同樣的道理。只是,當人們看到一些現象,又覺得那不可能是自然出現時,就會以對自我有利的方式重新定義。如果不這樣做,他們就會感到強烈不安。這正是有意思的地方。”
“有意思?”
“不,有意思只是我個人的感覺。智慧、習慣、道德和信心,這些維繫人們生活下去的種種因素,正是人的情感和生活本身。它們才是妖怪。”百介說,“所以,我才像這樣將街頭巷尾的異聞全都收集起來仔細品味,以此去了解人們眼中的世界。當然了,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多多少少有些天真。”
“妖怪能像你定義的那麼好?”
妖怪之類必須當它們全都不存在,否則生活就無法繼續。
如果真的存在,首先自己就是妖怪,阿榮這樣覺得。一旦覺得自己是妖怪,那麼往後的發展就再不是自己所能控制。她覺得會是這樣。自己的身體裡,確實有一個骯髒、汙穢而強大的怪物。它存在,但自己從來都視而不見。不這樣,就活不下去。
妖怪可是壞東西。阿榮看也不看百介一眼,說道。
“嗯。或許本該是罪惡、悲傷、痛苦、虛無、醜陋、無奈的,所以我才要把它們修飾成無聊、荒謬、不著邊際、滑稽的東西,將它們從自己心裡趕出去。”
“趕出去?”
“妖怪就像鏡子一樣。心有怨念,看到的就是枯草和幽靈。心有膽怯,舊傘也會吐出舌頭。所以,我覺得,笑著看才是最好的方式。”百介說道,“狐魅惑人心,狸變化戲弄,我覺得這種程度就剛剛好。太過悲傷的故事讓人無法承受,而且,人生在世已經夠悲傷的了。”
這一點。阿榮也有同感。
山丘上的樹木還是那麼茂盛。走下山丘之後,泥土更幹了,草也褪去了綠色。即便是在白天看,它的邊界也還是那麼模糊。為什麼這裡就望不到頭呢?
“這裡就是閒寂野了。”
哦。百介發出這樣一聲後,搶到阿榮前面站住。“這裡應該……很大吧?”
果然他也看不清楚。“我覺得並沒有多大。不過,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總是站在這裡眺望,裡面只下去過一次。一旦走到裡頭,真的感覺好像大得沒有邊際一樣。”
“哦。這裡的地面是不是有一些傾斜啊?確實對面感覺望不到邊似的,也搞不清原野兩邊的邊界究竟到哪裡為止……”百介將一隻手搭在額頭上,掃視著這片荒地。
“總之,這裡應該相當大。恐怕不止一兩反(反,日本的面積單位,1反約為992平方米。)吧?估計得有一町(町,日本的面積單位,1町等於10反,約為9920平方米。)以上吧?”
一町是相當大的面積,可能比阿榮以為的還要大。
可是,跟想象中那片無垠的荒野相比,這數字簡直無限小。它是那麼小,小到若真要以數字標準去將兩者對比,那麼這對比本身都顯得毫無意義。或許一切真的都是阿榮的主觀臆測。無邊無際的荒野或許根本就不存在。
當時,整個原野上都亮起了火光嗎?百介問。
“是。嗯,是星星點點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整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