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種種,不勝列舉。
當然,近代科學從誕生到今天,一個主導傾向就是“怯魅”(disenchanted) “怯魅”又譯為“除魅”,指在對客觀世界的研究中,逐漸排除精神體作用的一個漫長過程。透過怯魅,自然被當作純客觀的物質集合,客觀世界無生命、沒有喜怒哀樂,不再與價值、意義等精神現象相關,更不受人類思想感情的支配。今天,無論你學習研究哪一門科學知識,都可以看到“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這句定語,這便是數百年“怯魅”過程的結果。有趣的是,怯魅過程使人類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自由意志的限制,卻使得人類控制自然力量的範圍逐漸擴大。人們不再祈雨,卻可以人工降雨,不再用巫醫驅魔,卻可以用醫藥治病。
詹姆斯岡恩在小說《魔法迴歸》裡,從一個特定角度描寫了這種“怯魅”過程。小說裡的重要人物阿爾瑪是一個生活在現代社會里的“意念醫生”。他很有自覺意識,從來不聲稱自己的醫術是科學,而是直截了當地宣告自己是巫醫。他站在巫醫的角度,向受過醫學教育的諾蘭醫生感嘆巫醫的歷史命運:曾經大受崇拜,後來被視為妖人受到打擊,最後成為被社會冷落的一群怪人。
正因為在古人眼裡,自然萬物都受意志支配,所以,只要那些神秘的精神體有意願,它們就可以產生出超自然的神蹟,包括神明現身、靈魂附體、物體變幻等許許多多。而人類社會中的通靈者們,則可以和這些精神體溝通,請求或者誘使它們製造神蹟,這樣就形成了魔法或者巫術。
在古代小說中,神蹟、魔法無處不在。它們不僅是神魔小說的主要情節,即使在“現實題材”作品,也很自然地穿插著神蹟。大家看一看《紅樓夢》、《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就能發現這個普遍規律。在作者心目中,超自然神蹟本來就是世界的一部分。
在近代科學逐漸“怯魅”的過程裡,文學家們也在自己的作品裡減少神蹟或巫術的份量。比如,斯威夫特充滿奇蹟的《格列佛遊記》裡,僅有“格拉布答布卓布”一處,描寫了“招魂術”這樣的巫術,其它情節無論多麼怪異,都是自然的,物質的。儘管斯威夫特對科學持有異議,但他的創作卻明顯受到“怯魅”的影響,有意地迴避神蹟和魔法。
科幻小說的誕生,是“科學奇蹟”代替“神蹟”的結果。科學奇蹟是小說作者杜撰出來的,超現實的。但它們又必須是客觀的、自然的、非精神的。早在一百多年前,凡爾納在研究愛倫坡的作品時,就寫下了這樣的結論:現在,我想提請讀者注意一下這些故事裡的唯物主義方面。在這些故事當中,我們從沒發現天意的干預。愛倫坡似乎不接受這種天意干預,並主張用物理法則來解釋一切;必要時,他甚至自己虛構出這樣的一些法則來;在他的身上,我們感覺不到使他不斷地靜觀超自然的那些信仰。”(轉引自《科幻小說之父——凡爾納傳》上卷,107頁)早期一些科幻萌芽作品裡,也有些許巫術的痕跡,如夢遊、移魂、催眠術等等。但到了十九世紀末期,嚴格的物理界限就成為科幻文學的邊疆。
可以說,後世科幻作家一直沿著這條路走向今天。特別是西方作家們,在那裡,魔幻文學有強大的傳統,相當一批作家既是科幻文學作家,又是魔幻文學作家。他們也更清楚這兩種文學樣式的不同。
認為科學幻想小說繼承自幻想小說是不夠的,宣稱它是科學時代的幻想小說則是錯誤的。它是以世界的統一性為前提的神話故事,是建立在為所有人接受的某種合理性的基礎之上。《科幻小說》,123頁,(法)加泰尼奧。商務印書館1998年出版。
不過,視科幻小說的誕生為受到科學界“怯魅”這一社會大背景的影響,並不是說神魔小說與科幻小說相比,是一種低階落後的文學。神魔小說在文學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