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故事的時候,曾經有朋友希望我給二蛋同志一個比較壯烈的犧牲場面,可惜我不能,這個故事最終還是成了一個略帶喜劇色彩的悲劇,因為這就是“另類民兵”葛二蛋的結局。他是一個烈士、是民兵,更是一個農民,農民倒在自己心愛的土地上,正如將軍死於沙場一樣,應該無憾。
寫到這裡,我想起了在西西河的朋友瑞兄寫的一段話,他說:“農民不用交地租了,都吃上白麵饃饃了,家家都有吃不完的糧食了。作為農民的後代,這就是我心中的太平盛世。”當時有的朋友覺得他的標準太低了,不過馬甲我倒挺同意瑞兄的感受。我覺得,在中國,只要能要讓所有愛護土地的人; 都得以安詳從容地守護土地和家業、並能夠從土地中收穫應有的幸福和尊嚴,那就可以算是我們的太平盛世了。
農民和土地是密不可分的。有朋友說,葛二蛋若生在紅軍時期的蘇區,日後能成為將軍;有朋友說,葛二蛋若生在上海灘,能成為黑社會;還有朋友說,葛二蛋若活到解放後能被槍斃了……這些都有可能。但我還想假設,如果葛二蛋能活在今天,或許,他也會高興的。
第三十一章
二十年前,馬甲還是個剛參加工作不久的愣頭青,常年在鄉下轉悠,沒事就和少數民族朋友“拼酒”,總是弄得醉熏熏的。
有一天,馬甲在岑鞏(屬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一家路邊小店吃狗肉,照例是喝酒划拳。
這時候,店裡來了一位賣野菜的苗族老頭,他和店家談成了交易,一邊等著老闆付錢、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們廝鬧,好像很願意參加的樣子。
老人家身形瘦小、步履蹣跚,黑黑的臉上滿是皺褶,看不出有多大年紀——苗族老漢都是這樣,從六十歲到一百歲似乎沒有多大區別——所以剛開始,他並沒有引起我們的興趣。可是,當店家介紹說“這位老人家參加過南昌起義”,就不能不叫人驚異萬分了。
馬甲們的第一個反應是:“這老頭在吹牛,想騙酒喝。”但這牛皮吹得實在夠大,所以讓他騙一點吃喝似乎也是值得的。於是,大家就抱著隨便聽聽的態度,把這位瘦小的苗族老人請上桌來。
幾塊狗肉下肚,苗老漢就開始“編聊齋”了:
想當年,南昌暴動的時候,我在二十軍一師二團當兵,軍長是賀龍。我們是1926年跟著歐師長編入賀龍的部隊的,當時在二十軍裡面,我們一師是“票子兵”(金錢招募計程車兵),各方面的技術比較好;二師是“繩子兵”(抓壯丁捆來的)、三師是“學生兵”,他們都不行。
暴動的當天,我們並不知情。團長只是宣佈“加強戒備、不許外出”,營房值勤的力量增加了,整個班整個排的上去站崗,其他人睡覺的時候也不脫衣服,把子彈帶系在身上,抱著槍打瞌睡。
戰鬥是半夜裡打起來的。先是二師的部隊進攻朱培德(江西省主席,第五方面軍總指揮)的警衛團,死傷了很多人,打不進去,他們就來請我們一師增援。我們出動了一個營,任務是攻下朱培德指揮部的大門。
到那裡一看,敵人在大門口擺了六挺水機槍,子彈順著街道猛掃、就像颳風一樣,根本衝不過去。
軍長和師長都來了,非要拿下陣地不可。歐師長叫我們五個人六個人一組、抱著槍往前面滾。他說:“水機槍的槍口不靈活,平射還可以、朝地面打就打不準,我們滾著前進,可以避開敵人的火力。”
我滾的是第幾排記不清了,反正兩個連的人都在打滾,二百米長的街道滾了快一個鐘頭。到最後,衝鋒號一吹,大家就爬起來往上衝,敵人連機槍都來不及扛,掉頭就跑了。
於是,我們就佔領了朱培德的指揮部。
第二天,開大會,很多人發言講話,我們都不認識。我當時沒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