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令秧笑著放下了茶杯:“明兒我放我屋裡的丫頭出去看人家跳鍾馗,我那兒除了連翹就沒別人了,你把孩子們交給奶孃,到我那兒去說話兒。”“正是呢,反正咱們哪裡都去不得,倒是清靜。”雲巧隨即又斟滿了令秧的杯子,“早上三姑娘到我這裡來逗小弟弟和小妹妹,也吵著說她想去看跳鍾馗,照我的意思,究竟有什麼好看,這班孩子們都像是被勾了魂兒似的。”令秧道:“我擔心的就是她,過些日子她可就該上繡樓了。才八歲的年紀,我上繡樓的時候已經十二歲了——三姑娘又是這麼貪玩的性子,就這樣關到繡樓上去,到出嫁怎麼也得七八年工夫,我都替蕙娘頭痛。”雲巧看起來若有所思:“蕙姨娘如今怕是捨不得管教三姑娘了,夫人沒見蕙姨娘這些日子人都懶懶的……”“是預備端午累得吧,天氣又悶熱。”令秧一愣。“夫人沒聽說麼,說給咱們三姑娘的是吳知縣最小的兒子,比三姑娘大了四歲,聽起來沒什麼錯兒,可是誰都知道,吳知縣家這個小哥兒特別頑劣,七八歲上爬樹跌下來,險些送了命,傷好了以後一條腿就是跛的——還有人說,就是因為這條腿,家裡人心疼他,寵溺得不像話,到如今任性古怪得誰都管不了,他就是吳知縣的一塊心病……夫人你說,吳知縣要結親家,咱們哪有不依的道理,可是蕙姨娘到底心疼三姑娘啊。”
令秧糊塗地看著雲巧:“怪道呢,可是這些話你從哪裡聽來?怎麼從來就沒人跟我說這個……”雲巧笑了,不知不覺嗓門變成正常的,不再記得會吵醒孩子們:“夫人如今操心的都是光耀門楣的大事情。譬如宣揚女德啦,譬如給咱們府裡減免賦稅啦,譬如應酬日後的親家給咱們少爺鋪路……小兒女間的雞毛蒜皮自然是由我們這些吃閒飯的人來嚼舌頭。”“呸。”令秧氣急敗壞地啐道,“你除了拿我取笑再沒旁的本領了。”說著輕輕往雲巧肩上來了一掌。雲巧一面配合著喊“哎呦”,一面笑得捂住了肚子:“冤枉呢,我怎麼敢打趣夫人,夫人如今可是本縣的福祉呢。”令秧轉過臉衝著蟬鵑道:“快來替我撕你主子的嘴,明明是外頭男人們酒席上的話兒,她不知從哪裡聽來也跟著亂傳……”蟬鵑在一旁跟著笑,卻紋絲不動,嘴上道:“我可不敢,眾人都知道這是吳知縣誇讚夫人的話呢,巧姨娘不過是學了一遍反而捱打,我倒覺得有冤沒處訴。”令秧剛想說“你們屋裡主子奴才烏鴉一般黑”,卻聽得屋裡果然還是傳出來兩個嬰兒一唱一和的哭聲。
次日便是端午,原本,謝舜琿幾日之前就想告辭,卻硬是被蕙娘攔了下來:“急什麼,吃過了粽子再走,橫豎你們歙縣那地方也吃不著我們的灰汁粽。家去的時候裝一籃給你帶回去,也請你家夫人少爺都嚐嚐。”到了節日,寡居的女眷們不能見客,也不便出去看戲,只有川少爺一早便騎了馬出去各家拜訪應酬,至晚間,十一公家又差人來請吃酒,還沒忘了連謝先生的帖子都一道送了來,說是十一公特意囑咐的,聽說謝先生快要回去了,說什麼也得給族裡的恩公餞行。
於是,唐家大宅內便在內院天井裡置下了純粹給女眷們的家宴,令秧領著大家簡單地在正房拜祭過了老爺和先頭夫人的靈位,上了頭炷香。之後便由管家娘子招呼著一干人落了座——菖蒲的香氣濃得令人感到微妙的眩暈,這幾個女人難得有這樣恣意說笑的時候。川少奶奶拜祭完了,就說不舒服沒有胃口,跟大家道了歉回房去歇著。等人走遠了,雲巧輕蔑地打鼻子裡“哼”了一聲:“美人兒就是美人兒,比我們自然要金貴些。”令秧淡淡地一笑,轉向蕙娘道:“不然明天請大夫來給她瞧瞧?怕不是有了身子了?我瞧她這些天臉色都不好。”蕙娘點頭答應著,也蹙起了眉頭:“我看著不像——若真是有了身孕,即使她自己不願說,她房裡人也難免多嘴傳出來——況且,何苦不早說呢?”雲巧嬌聲道:“夫人可見過她臉色好的時候麼?”身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