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何時起?它開始等待一年之中的這一天,心情開始躁動不安。雖然它似乎仍是溫馴地趴在一旁,兩隻漂亮的虎眼卻閃出兇猛的利光。
“好俊的母虎啊!它年紀還輕吧?”又是個不識相的人類,涎著一張虛偽的笑臉走近它。
“是呵,虎兒剛成年哩。”婆婆笑笑,眼中溢滿了疼愛。
“怕是到了發情期吧?”客人佯做親和地伸手欲撫它。
它討厭這些人碰它!
久抑的暴躁終於尋著了一個突破口,它眸中狠光一閃,迅速而流暢地躍身而起,利爪毫不留情地便要往客人身上抓去。
“虎兒,不要。”是無奈,是淡漠,溫雅中又透露出不可抗拒的威嚴。是它等待著的那個聲音!
胸口的躁動驀地平復,它收下爪勢,轉身往來人的方向躍去,撒嬌地在他的衣袍上磨蹭著。
“虎兒。”他嘆息,低下身子輕撫它,責備道,“來者是客,你要乖。”
它不聽,它不要聽,盼了一年才盼到他來,它才不要又聽他說教!虎兒垂下頭,發出低低的嘶吼聲,親暱地往他懷裡鑽去。
“虎兒。”他雖不悅,但仍是沒有伸手推開它,任它在自己身上又舔又蹭。畜牲對喜惡的表達總是比人要單純直接,從不會掩飾,更沒有顧忌。
“啊……”客人在看到他時眼睛便直直地瞪著,又驚又喜道,“你就是通神者?!果真……果真是風神俊朗,不似凡人哪!”
“在下流豐。方才虎兒魯莽,多有得罪。”他淡淡地道。
“不不不!”客人連忙惶恐地擺手,“是小人冒犯了虎神,只求神人寬待,能破例為家妻祈福!”
“此次回家純屬私務,不涉通神之職。若想借助神功,還請自登千山之頂,在下自當效勞。”他已厭了。每年都有這樣的人,想獲神福,卻又不願冒險登上千山之頂,便投機取巧地尋到他祖家,討好母親,希望他能破例。
人總是寄望於能夠不勞而獲,豈知上天賦他通神之職,是讓他為那些意志堅定之人祈福用的,每濫用一次,他本身的靈力便耗損一分。
如若不是為了祭拜亡父亡母以及照顧大娘,他真是不想回到這個令人窒息的凡俗之地。父親晚年納妾生下了他,卻在他出生不久便與妾室雙雙去逝,是無子無女的大娘將他一手帶大,直到他接受神旨,成為通神者。體內的能力,已經不同往日了,但這血肉之軀,卻還是受人恩惠長成的。為了這副肉身而還的恩債,已經令他疲怠了。
“豐兒。”婆婆接到客人求救的眼神,不贊同地走向他,“張相公在你沒回時經常來探望我,現下他妻子已快臨盆,偏身弱體虛,若是有個萬一便是一屍兩命,可如何是好。你明天就準備為他祈福。”語畢,她便決絕地領著客人轉身離開。
“是。”
雖然他背對著它,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但它卻感到了由他內心深外散發出來的沉重的壓抑和無能為力。他很難過。
都是因為那個男人的無理要求和婆婆的偏袒!他們令他難受了!它不放過任何傷害到他的東西!
憤怒的嘶吼聲從它喉中發出,虎兒雙眸圓睜,身體緊張地拉成了弓形,皮毛倒豎,急欲咬下那人的血肉。
“虎兒。”他察覺到了它的凶氣,淡然無奈地開口,“乖,不可以。”
他的聲音總是可以令它平靜,但這次它卻怎樣也定不下心,彷彿不見到血便不甘放棄。
“怎麼了?”他到它身前蹲下身子,輕柔地摸它頸間的茸毛,“不肯聽我的話了嗎?”
喉間的嘶吼轉為了低低的嗚咽,它以爪子輕輕地搭著他的肩,想安慰他。
他是世間最強的通神者,他的名字響徹人、神兩界,而今,卻軟弱到需要藉助一隻畜牲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