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把這雙眼給她的,深知自己血緣淵源存在過痼疾的人因為生怕痼疾重發而生出一種警覺,這是一種防止自己種族染病滅絕的直覺,是它給了曉鷗好眼光去辨認有發展前途的賭客。
曉鷗記得這個人,所以上去就投給他一個驚喜笑容,恭喜好運的笑容。這個人姓龐,四十二歲,一個省級城市的市計量局局長。他圓圓的眼睛,鼻頭也是圓的,身體和頭部像兩個人,身體細瘦,頭和臉圓胖,應該做不出太心狠手辣的事,但押注卻很果決。
休息的時候,曉鷗幫他把贏來的碼子兌了現。一共八萬三。龐局長快樂得像個兒童。說明天給老婆買雙好皮鞋。賭團裡五個女成員都說要幫他參謀。曉鷗激將他,來媽閣一次才給老婆買雙鞋呀?首飾呢?女人們都說,換了自己,也是要首飾不要鞋,鞋才幾個錢一雙?贏了八萬三才買一雙鞋?
那就聽大夥的,買首飾,龐局長好脾氣,笑呵呵的,天下除了貫徹上級政策,做好局裡工作,什麼事是大事?可八萬三港幣買不了多精彩的首飾,曉鷗說。就它吧!局長說,瞧中國國民富裕的,不僅有商品房住還戴首飾!其實他老婆再三囑託是要買雙好皮鞋,牌子都寫給他了。再玩兩把,首飾和鞋兼得!同伴哄他。不玩了!不玩嘍!……
走過曉鷗身邊,曉鷗遞給他一張名片。就在那一遞一接之間,秘密內容滋生了:以後再來。當著這麼多同機關的下級是不方便玩的。一定抽空再來,這不就認識了梅小姐嗎?一回生二回熟。名片是放出去的長線。有那賭徒種的自然在將來循著長線回來。龐局長在不遠處把曉鷗的名片仔細看著,其實剛出海關她就給了每人名片,而此刻名片上的名字才被他真正看進眼睛,被他的記憶登記下來。他被剛才的贏局啟用了賭性,此刻梅曉鷗三個字個個都活了。
這是個輕鬆的夜晚,向十五個盡了玩興的人道了晚安之後,她自己駕車回家。阿專也很累了,她叮囑他一定要乘計程車回家。阿專說他的外套丟在曉鷗的公寓,該取回去讓女朋友洗。曉鷗要他別為她省錢,一定要乘計程車。
回到家兒子居然沒睡。這個時分母子團聚十分難得,她就不說〃遊戲機玩太多〃的話來掃兒子和自己的興了。她覺得餓,在廚房拿了一包速食麵泡到碗裡。兒子聞到那股假惺惺的鮮味馬上要求母親分他半碗。十一歲的孩子是這類速食的犧牲品,工業配方的滋味把他的味覺養得簡單而粗暴,拒絕接受自然和微妙的味道,一切東西不達到人工的鮮度和濃度都是沒有滋味。
她和兒子熱乎乎地分食一包六塊八毛錢的麵條。兒子對於跟母親一塊犯規……遲上床,吃速食麵……而受寵若驚。這就值了,假如吃工業化滋味的速食麵能深化母子感情,那就好好地吃吧。兒子十一歲的臉蛋由白而紅,盧晉桐的鼻子長在梅曉鷗的兩隻眼睛下,再往下是盧晉桐姐姐的嘴,略薄的嘴唇顯得敏感而苦相,往裡扒拉那些彎彎曲曲的速食麵條時苦相顯著了。
曉鷗和兒子在他的床邊道別。一年中跟兒子道晚安的夜晚數得出來。手機上出現了老貓的簡訊息,問她這會有沒有空,他請她消夜。老貓把她當作一條鮮魚惦記,對她一直是饞的。一個女人在媽閣這樣的地方混,沒幾隻老貓也不行。她知道做一條魚她不犯腥是不可能的,但腥得抽象一點,讓老貓遠淡地饞著她,像人類饞著某種美麗空虛的情感,饞著她的同時警戒其他貓向她伸爪子,這才高明。因此她變得機智頑強,對付老貓的辦法是轉過來讓老貓對付她。老貓請她消夜,她就說馬桶往上泛味,你先來幫我修一修嘛!假如他說,操他的,你這女人怎麼這麼多事?!她會說:幫我修了馬桶我就跟你有事。她的潑皮、不雅,或稚不可耐都超出老貓這種男人的心理準備,每次都成功地把男女之間恰好對上的〃勁兒〃給錯過去了。老貓始終不明白他跟曉鷗是熟識過頭了,還是基本處在對峙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