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貞一笑搖頭,正色道:“東籬沒有拋開我,而是要保護我。先有國,而後有家,國若不存,何以言家。天下人都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可這匹夫二字,實在太大太遠,把所有人都包括在內,便也就離得自己遠了。然而,東籬卻是那種可以在任何時候挺身而出,坦然說,國家興亡,吾之責任的人……”
說起丈夫的時候,她眼中全是燦然生輝的光芒,那樣美麗,那樣明亮,竟讓風勁節也在一瞬間生起不能正視的感覺。
“這世上,總有一些事,是需要有人去做的,你不做,我不做,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趙國會變成什麼樣。總要有人去忍受那親人分離的苦難,為的,是讓更多的人,不用骨肉分離。”蘇婉貞那並非絕美的臉上,漸漸生起奪目神彩。自入盧門以來,隨夫輾轉各處任上,丈夫是什麼樣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為此,她忍過苦楚,受過清貧,捱過寂寥,撐過孤獨,然而,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改變她的丈夫,她一直一直為她的夫君而驕傲著,因為有一個這樣的丈夫,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面對任何人,她也可以有足夠的堅強,挺直腰,昂起頭,不肯屈服,不願折腰。
很多話,她沒有說出來。然而,那樣在一瞬間光彩奪目的眉眼已經述盡了一切。
風勁節在心中輕輕一嘆,忽得起身,對蘇婉貞深深施了一禮。一瞬間,竟連他也不知道怎樣對這個女子,表達那心中的尊敬。
蘇婉貞驚得急忙起身閃讓:“風公子……”
風勁節一笑道:“嫂夫人如此剖心相訴,勁節豈敢再有隱瞞。邊城之事,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勁節也請嫂夫人能多答我幾個問題,以解我心中疑問。”
蘇婉貞忙笑道:“公子儘管問就是,我必不虛言相應。”
風勁節一笑復座:“我想問嫂夫人,你的病根是從何而來,至今已有多久,病勢發作時到底如何?曾請過多少大夫看過,服過什麼藥,大夫們以前開的藥方可還有留下的……”
蘇婉貞被他問得心頭大驚,愕然道:“風公子,你……”
風勁節淡淡微笑:“嫂夫人也許還不知道,我不只是一個精明的商人,能幹的將軍,還是個很不錯的大夫呢……”
盧東籬這一天連著跑了七八個地方。立大功,當紅人,有的時候真是一種至大的痛苦。就算你自己想著清淨的生活,可就是有無數的人,非要擠進你的世界裡。
明明相聚的時間,短的稍縱即逝,可是官場上自有絕對不可以撼動的種種規則。人家來拜見了你,你就一定要回拜,人家給了你的面子,你就不能讓人家沒面子。
一家家回拜,一家家辭行,說一些完全沒有意義的禮貌話,談幾句今天天氣實在好的無聊話,讓那寶貴的時間,漸漸消逝,等他回到家時,已是暮色漸深。
將落未落的夕陽,給整個院子裡,都鍍上了一層融融的暖意,前方正廳裡,相坐相語的人,是他這一生一世,至親至近的妻子和朋友。
他微笑著迎向他們,抖落一身的塵埃,散盡滿心的疲憊,在這一刻,腳步輕快飛揚起來,淡淡的歡娛漸漸溢於眉眼。
依舊是溫婉的笑容,依舊是輕柔的話語。
“回來了,餓了嗎,正好風公子也在,我去為你們親手做幾個小菜,叫風公子也嚐嚐我的手藝。”
蘇婉貞微笑著迎回自己的丈夫,微笑著讓出自己的座位,微笑著招呼了墜兒幫手,一起往廚房去了。
夜已來臨,這一夜,是她與丈夫最後的相處時光,到明天,她將不得不再送久別的夫君踏上遠行的道路,然後再繼續無止境的等待。
然而,她安然而無一絲怨意地把獨處的時間,讓給了丈夫和他的朋友。
他們是多少年的生死知己,他們是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