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下長長石階,甩下琳琅仙坊,夙汐衝向斷崖邊沿,睜大雙眼,徒勞地望向層霧掩映下,長長復又長長的天橋,試圖分辨一粒可憐的螢火。
“雲天青!”
風把她的喊聲遙遙寄出又吹散,放大成虛浮而無力的迴響。橋上引著螢白紙燈的青年聞聲回過身,露出他身前另一個熟悉的纖細身影。
夙汐腳下一軟,險些站不住栽下斷崖。
這麼大的山風,根本無法御劍,若要強行升空,泰半要落得劍毀人亡的下場。雲天青和夙玉卻寧願冒死叛門,也不願再留下了。
“雲天青……”她喃喃地念著,這個熟悉的音節卻又帶給了她氣力,她又小聲叫起來,一次比一次更大聲。彷彿此刻她若喊得不夠大聲,不喊到撕裂咽喉、血淚洇舌,從此往後,便再也沒有需要她捨命呼號的事了。
“師兄、天青師兄!我是夙汐啊!天青師兄,你回頭看看啊!”
天橋到崖壁的距離那麼遠,像隔著雲海天瀚,無論她如何睚眥而望,都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他隱約像是笑了,又像是沒有。
“天青師兄!你要去哪裡!”夙汐聲嘶力竭地喊著,迎著狂暴山風,飲下徹骨寒意,“雲天青!你回來!你回來——!”
她看到雲天青轉過身,卸下肩頭的包袱,放下手中佩劍,衝她遙遙抱拳一禮。
自此山高水長。
她在那一刻隱約明白,他不會回來了。
她不敢相信、她不能接受。她見過戰場、見過死去的同門、見過血肉模糊的臟器和失去神采的灰暗瞳仁。她不會高強術法,不能運籌帷幄,更說不來是非正邪對錯。她能為同門師兄們做到的只有堅強,然後更堅強,在血與火裡對著疲憊不堪的玄霄笑得爛漫,爛漫到頑固。
她從未感到像此刻般莫大的哀傷與無助。
衣衫單薄的少女站在危崖邊沿、站在她浮萍般的命運邊緣,面對蒼茫天地和隆隆山風,失聲痛哭起來。
“你說你覺得這是對的事。”夙汐滑坐下去,無意識地搖晃著,“那麼喜歡你的人,該怎麼辦呢?”
“你不能這樣。你怎麼能這樣?”她的聲音如同緊繃的弦,巍巍地顫動,“我本有好訊息帶給他的……”
“我本有個好訊息要帶給他的啊。”
雲天青走了。
終其一生,再沒回頭。
崑崙山巔的風號晝夜長哭,而他們的命運宛若駭浪驚濤中的一葉孤舟,毫無依憑,在翻覆間行得跌跌撞撞。
作者有話要說: *沒時間所以斷斷續續N次寫的,遂成杯具
**本來沒有中。小師妹只是cp真愛粉,青霄only。
☆、下
04
她回過神時,已然站在了戰場邊緣。
黑色道靴踏上灰白石板,留下沉悶的輕響。夙汐用力抹了一把臉,五指扣緊手中長劍,繼續向前行去。
由劍舞坪向捲雲臺的通路靠近雙方交戰處,因瓊華失利不斷,一路且戰且退,道上已鮮有弟子把守。這一路靜到毛骨悚然,走得叫人心驚肉跳,沿途狼藉更令她警覺到了極點。
捲雲臺蔭翳下的地勢更為開闊,四下一覽無餘,雖不必擔心遇伏,卻也無處藏身。周遭幾處明顯發生過激戰,血跡濺落在白色石板上,形成一道道暗紅色的尖銳刀痕。再靠得近些,便聽得紛亂的腳步聲,倉促又毫無章法,如鳥獸奔逃四散,慼慼惶惶而來。
夙汐深吸了口氣,屏息拔劍,側身連退幾步,左手捏了個訣護身,復隱去身形。
奪路而來的是一行瓊華弟子,大約十來個,冠發散亂、形容狼狽,都如有惡鬼在身後碾著般,沒命地向前奔逃,顧不上喘氣或叫罵,彷彿只回頭看上一眼便要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