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努力抬頭看著他的眼睛。玄霄的眸色極黑,眼神如同繃到將斷的弦,冷靜得像沉寂的死水,眼底卻燃著無聲的火。
“他走啦。不會回來了。”她盯著他的眼睛輕聲念。她看著他終於慢慢了悟,表情慢慢被抽空,好似蒸發了神魂。
“師兄,對不起。”她想玄霄本該哭,但他沒有,最終卻是她自己在哭:“我原本是有個好訊息要帶給你的。”
一點鬼火般的狂亂在他眼底慢慢燒起來。嗜血、癲狂、茫然、了悟、痛意、仇恨與掙扎的清明,以及那一絲燭火般搖曳著的,隱約又冷淡的溫柔,所有喜悲在他眼中交替流轉,如同執著般劇烈燃燒著。
她曾覺得她的這個師兄如磐石霜雪,堅毅有餘,唯缺悲喜愛憎。她那時想,一個人怎能那樣活著呢。
現在她終於看到頑石燒灼出蜿蜒的裂痕,卻希望他能永遠停留在當年的模樣。
以後他要怎麼辦呢。
一個人怎能這樣活下去呢。
“夙汐,撐住。”玄霄握著她的手,聲音很低。他握得那麼用力,彷彿只要竭盡全力,就能握緊天意,就能握緊她破碎飄忽的生命。
她看到玄霄眼中細碎的光,和他眼底那浮冰般破碎又冷淡的溫柔。
夙汐從未如此刻般竭盡全力地想活下去。
我不想死,夙汐想,她不想打碎對方眼底這份殘存的盼望。渴望灼燒著她的魂魄,或者那只是流失血液和傷口的痛苦。
她用盡全身力氣握住對方的手,而對方也盡全力回握。她想自己定然是用了很大的力氣,但她感覺不到了。
夙汐開始感到冷。
她希望玄霄閉上眼,便可以不用看到如此殘忍的破滅,也可以讓她不要看到對方眼裡破碎的溫柔。
可他始終沒有。
她看到紅色,看到硃砂散成蓮花紋樣,看到對方眼中癲狂的獄火吞噬整個世界,搖搖曳曳地燒成了焚天大火。
那點浮冰之下可憐的溫柔與小心翼翼的關懷,終於碎裂。
而她在這一刻開始感到恨了。
她死了。
自此前塵盡滅。
05
雲天青來到鬼界是在很多年後。
夙汐等了他足有十多個年頭。
雲天青看起來還是當年那個樣子,一副桃花大眼生得俊朗又多情,只是看著有些陰鬱,再不復當年顧盼如春的風流眉目。
又或者他到底是老了一些。
夙汐迎上前去,雲天青看著她驚訝地笑起來,她當頭甩了他一巴掌。
“你把我們丟下了。”
“你把玄霄師兄丟下了。”
那一戰,玄震隕于歸邪之手,夙汐慘死,玄霄走火入魔弒殺同門,為眾長老合力囚于禁地。
瓊華一夕潰敗於幻瞑,而他們顛沛的宿命畢竟歸結於破碎,終於分崩離析。
雲天青偏著頭沒有說話。
“你聽說他的事了嗎。”她問,“雲天青,玄霄師兄的事。”
過了很久,雲天青才道,“我聽宗煉長老說了。當年之事,我畢竟有負於他。”
“所以我要在這裡等著師兄。”
夙汐深深地看著他,忽然笑了,“可當真是誰都逃不開。”
“捲雲臺離弟子房只半里之遙,從瓊華山門到捲雲臺也不過步下之間,而這冥冥地府離瓊華,又到底有多遠呢。”
“雲天青,我在等你的這十年裡想了很久。”她說道,說得極慢極重,就好像這十多年來只想著這一件事,“你說我不懂,我是不懂。”
“我不懂師父想證的是什麼大道,也不懂你求的是什麼大義。”
“可雲天青,你又當真敢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