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你看清楚這張臉,這個身體。”梁夏走到另外一邊坐下來,“現在讓我告訴你捐獻遺體之後,他們會對他做什麼。一般情況下,屍體要用甲醛溶液浸泡兩三年才能用於解剖。對於新鮮屍體,需要首先將甲醛溶液透過壓力灌注到血管中,達到血液、蛋白質凝固,否則很容易腐爛,接著用甲醛溶液浸泡,面板顏色逐漸變成淺褐色。如果立即用於解剖,血液和蛋白質固定不徹底,很容易腐爛,不能用於醫學觀察。等防腐工作完結,就把屍體泡進屍體庫的福爾馬林池子裡,放上幾年,等有課的時候用大鉤子撈出來。
福爾馬林池通常是有插板的地窖,存放的屍體浸泡在10%濃度的甲醛溶液中,遇到解剖實驗課時,抽開插板,用塑膠袋套上屍體,放進推車,直接送到實驗室。
接著是解剖。系統解剖還行,因為系統解剖只是看看而已,要是遇到做局解的話,就是學生親手下刀了。什麼手術刀,剪子,骨鉗的,都用上。 刀是用來剝皮的,很可能剝的不細緻把淺筋膜帶下來。至於剪子什麼的,很可能會不小心把細微的神經剪斷。至於骨鉗,則是開膛挖心的時候用。”
梁夏停頓下來,他觀察宋般若的表情。宋般若只是看著蘇杭的臉。
梁夏起身解開蘇杭的衣釦,將襯衣稍稍拉開一些,他用手指在蘇杭的鎖骨上輕輕劃下去:
“有三種開膛方式。一字豎切、丫字刀法、T字刀法。然後用刀把從下頜到恥骨的皮拉開,象切蛋糕一樣,沿著面板往深處切,切開後,扒開皮肉,露出肋骨和胸腔。然後是取內臟,用小刀切斷肋骨,去掉中間肋骨,肺和心就露出來了,現在是一片血肉模糊。後面還有,從腹部下手,拉出胃腸、生殖器官,包括精囊腺。最後是取腦。把頭皮使勁往前扒拉,蓋住他的臉,露出頭骨。去頭骨是用鋸,兩個醫生來回拉,把頭骨鋸開一條縫,鋸完後用鑿子鑿,還有錘子,不過會輕輕的,以免破壞腦組織。把他體內所有器官取空後再縫合,象縫衣服一樣。縫完以後基本是個人樣。完整的人樣。你還記得火把節那隻祭祀用的小豬嗎?我不認為有第二個醫生能比蘇杭縫合得更漂亮。”
宋般若伸出手撫摸,蘇杭左側鎖骨那裡有個小小的傷痕,像是通稱的“草莓印”,但比草莓印的程度嚴重,是被咬出來的。
梁夏問:“你還是決定簽字嗎?”
宋般若幅度極大的搖頭,猛烈搖頭。
梁夏開啟門,等在門口的王護士長問了同樣的問題,宋般若始終搖頭,一言不發只是搖頭。她的頭髮亂了,披在面頰上,她向前俯下身,枕在蘇杭胸前,失去了知覺。
這一幕與十幾年前,怒江邊那個篝火之夜看見的情景一摸一樣。
那夜梁夏被凍醒。睜眼時星斗滿天撲面而來,又瞬間高遠,林濤和江水嗚嗚低鳴,身邊篝火仍在燃燒,翻個身,看見宋般若睡在蘇杭胸前,自己那件外套蓋在兩人身上。宋般若的額頭離蘇杭下巴很近。
火化那天,蘇杭父母都未到場。周恕淳說老蘇聽到訊息的當天就腦溢血住院了,徐旋也精神狀態極差。按老一輩說法,這種時候父母在場是不妥當的。所以得由宋般若負責全程。
宋般若獨自呆在化妝間給蘇杭擦洗和換衣服。她拒絕任何人進入,梁夏派菱角趴在門縫裡監視,萬一有什麼不對勁立刻報告。
菱角說宋般若抱著蘇杭不撒手,也不動。
時間太久了。梁夏只得破門而入。
殯儀館員工幫忙把推車推到火化間,宋般若沒有阻攔,她被人拉開之後只是木然看著,蘇杭從推車上被抬起來放到一個金屬小床上,小床順軌道滑入火爐,爐門開啟,小床沉下去,爐門關閉。
殯葬工按下電鈕。
這個動作似乎將宋般若所有的悲傷都引爆了,她終於發出聲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