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地撲稜一下。但它的光依然那麼若隱若現。
我開始回想,最後一次看見螢火蟲是什麼時候呢?在什麼地方呢?那情景我是想起來了,但場所和時間卻無從記起。沉沉暗夜的水流聲傳來了,青磚砌就的舊式水門也出現了。那是一座要一上一下搖動手柄來啟閉的水門,河並不大,水流不旺,岸邊水草幾乎覆蓋了整個河面。四周一團漆黑,熄掉電筒,連腳下都不易看清。水門內的積水潭上方,交織著多達數百隻的螢火蟲。螢火宛似正在燃燒中的火星一樣輝映著水面。
我合上眼簾,許久地沉浸在記憶的暗影裡。風聲比平時更為真切地傳人耳畔。儘管風並不大,卻在從我身旁吹過時留下了鮮明得不可思議的軌跡,當睜開眼睛的時候,夏夜已有些深了。
我開啟瓶蓋,拈出螢火蟲,放在大約向外側探出3厘米的給水塔邊緣上。螢火蟲彷彿還沒認清自己的處境,一搖一晃地繞著螺栓轉了一週,停在疤痕一樣凸起的漆皮上。接著向右爬了一會,確認再也走不通之後,又拐回左邊。繼之花了不少時間爬上螺栓頂,僵僵地蹲在那裡,此後便木然不動,像斷了氣。
我憑依欄杆,細看那螢火蟲。我和螢火蟲雙方都長久地一動未動。只有夜風從我們身邊掠過。櫸樹在黑暗中磨擦著無數葉片,籟籟作響。
我久久、久久地等待著。過了很長很長時間,螢火蟲才起身飛去。它頓有所悟似的,驀地張開雙翅,旋即穿過欄杆,淡淡的螢光在黑暗中滑行開來。它繞著水塔飛快地曳著光環,似乎要挽回失去的時光。為了等待風力的緩和,它又稍停了一會兒,然後向東飛去。
螢火蟲消失之後,那光的軌跡仍久久地印在我腦海中。那微弱淺淡的光點,彷彿迷失方向的魂靈,在漆黑厚重的夜幕中往來彷徨。
我幾次朝夜幕中伸出手去,指尖毫無所觸,那小小的光點總是同指尖保持一點不可觸及的距離。
挪威的森林
第四章
暑假期間,校方請求機動隊出動。機動隊搗毀壁壘,逮捕了裡邊所有的學生。當時,這種事在哪一所大學都概莫能外,並非什麼獨家奇聞。大學根本沒有解散。投人大量資本的大學不可能因為學生鬧事就毀於一旦。況且把校園用壁壘封鎖起來的一夥人也並非真心想要解散大學,他們只是想改變大學機構的主導權。對我來說,主導權改變與否完全無關痛癢,因此,學潮被摧毀以後也毫無感慨。
我本來盼望校園9月份一舉報廢才好,不料到校一看,居然完好無缺。圖書館的書沒被掠奪,教授室未遭破壞,學生會的辦公樓未被燒燬。我不禁為之愕然:那幫傢伙到底於什麼來著!
罷課被制止後,在機動隊的佔領下開始復課。結果首先出席的竟是曾經雄居罷課領導高位的幾張嘴臉。他們若無其事地走進教室,做筆記,叫到名字時也當即應聲。咄咄怪事!因為罷課決議仍未失效,任何人也沒有宣告罷課結束,不過是大學引進機動隊搗毀了壁壘而已,在理論上罷課仍在繼續。宣佈罷課決議之時他們那樣的慷慨激昂,將反對派(或表示懷疑的)學生或罵得狗血淋頭,或群起圍攻不休。於是我走到他們跟前,問他們何以前來教室而不繼續罷課,他們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他們害怕因缺課過多而拿不到學分。此等人物居然也高喊什麼解散大學,想來令人噴飯。如此卑劣小人,惟有見風使舵投敵變節之能事。
我說木月,這世道可真是江河日下!這幫傢伙一個不少地拿得大學學分,跨出校門,將不遺餘力地構築一個同樣卑劣的社會。相當一段時間裡,我決定即使去上課,點名時也不回答。我也知道,這樣做並無任何意義可言,但如果不這樣做,心情就糟糕得不可收拾。然而這樣一來,我在班裡便愈發孤立了。當叫名我也不應時,教室裡便出現了尷尬的氣氛。誰也不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