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超跟張小花的婚宴酒,是在天橋街面上的新房子裡擺的。
那天敬酒的時候,張小花護著他,怕他喝醉,往酒裡摻了礦泉水,阿超不答應,不領這個情,喝下第一杯酒,發覺不對勁,就嚷嚷起來,要換酒,還拿那個怪異的眼神,狠狠地瞪了張小花一眼。
那眼神,自然是充滿了責備。
張小花溫順地低下頭去,等阿超的酒杯裡換成57的包穀酒了,這才跟著阿超,一桌一桌地往下面一路敬過去。
以前工地上的老廖,也來阿超家吃酒了。
到老廖所在的那一桌,敬完了酒,老廖又倒了滿杯的酒,端起來,拿一雙賊溜溜的眼睛,死死盯著張小花瞧了一陣,才把目光移到阿超臉上,粗著嗓子說,“阿超你好福氣啊,你媳婦這模樣,一看就旺夫,我幹了,祝福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說完,仰起脖子,咕咚一聲,一大杯酒倒進肚子。
他的眼神裡,又羨慕,又有妒忌。憑什麼,阿超成了這個樣子,還能娶下這麼個五官齊整的的媳婦?
老廖覺得,他自己配阿超的這個小媳婦,那還差不多!
龍配鳳,才子配佳人,瞎子嘛,充其量就是配個聾子。阿超雖然沒有全瞎,可也是實實在在瞎了一半,咋就還有福氣呢......
老廖知道這是為啥,當然是因為街面上這兩層樓的房子!
老廖在心底暗罵,世上的女人,就沒個好東西,見了錢,就眼瞎。
阿超喝完酒,問他,“老廖,你媳婦咋沒跟你一起來?”
老廖臉一下子紅了,說,“唉,不說這個,你快去忙你的,忙完了,待會兒,咱們哥倆,多喝幾杯。”
阿超是後來才知道老廖的女人跟人家跑了,把一個三歲多的孩子,扔給了老廖。
阿超和張小花往另外的一桌酒席走過去,老廖還忍不住拿眼角的餘光,偷偷地把張小花的腰身和屁股,狠勁地瞟一眼。
這樣年輕的小媳婦,他也多麼渴望擁有一個啊!
可是,他沒有資本,他在黑咕隆咚的礦井底下,打拼了半輩子,僅僅掙下了一份柴米油鹽,後來肺部出了毛病,不敢再到黑咕隆咚的井底討生活,到處工地上打零工,能夠掙到的收入,就更加微薄了。
微薄的,日子都維持不下去。
他那個媳婦,又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
這不,因為他掙不到錢,媳婦在去年的臘月間,跟一個到村裡收洋芋的老頭跑了。
媳婦跟人跑了的那個大風雪的天裡,老廖還在十幾裡外的一個村子裡,幫人伐樹。忙活了一整天,晚飯還沒吃,他兄弟就大老遠趕來,見了他,劈頭就是一句,“大哥,不好啦!”
老廖看著他兄弟那副焦急的神情,不知道家裡到底發生了啥事。
他兄弟說,“嫂子,嫂子被人拐跑啦!”
老廖一聽,又驚又怒,低頭彎腰,往幽暗的煤油燈底下的牆角,找尋他的斧頭。
那一戶人家見到這個情景,向老廖表示了遺憾和同情,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又留他兄弟兩個吃了飯再走。
可是老廖,哪還有這心思啊!
那一戶人家說的話,他一句也沒聽進去,只覺得,天塌了一樣,腦袋裡嗡嗡地,心頭插了一把刀子一樣。
這一切都太突然了!
老廖找到斧頭,跟他兄弟一起,在凜冽的風雪裡大步往回趕。
走出去很遠了,老廖才問了一句,“跟誰跑了的。”
他兄弟伸手抹了一下眉毛上的冰凌,說,“村裡收洋芋那狗日的。”
老廖一聽,心猛地又往下沉了一回。
那個滿口黃牙的司機,是哪裡的人,老廖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