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利用的人脈資源,甚至沒有充分的電影知識儲備,匹馬單槍,行走在虎踞龍盤的京城,竟完成了兩部劇情長片——《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和《我們倆》。兩部影片均屬低成本製作,卻以豐厚的含量在影壇風生水起。並讓這個曾被“質疑”的年輕女導演連獲國內重要的專業大獎——第五屆長春電影節最佳導演獎、第二十五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導演獎。
作為電影片名,《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字數太多,它幾乎很難讓觀眾準確地說出來。五年以後,說到該片的英文譯名,馬儷文笑言:“有三行,人們以為是三部影片的名字。”
說來很巧,我第一次聽到該片,也是在爭議它的名字。大約是2001年的春天,在深圳市電影發行放映中心,我聽到各大影院的老總們在討論,他們普遍覺得這是一部有誠意有良心和社會責任感的電影,同時又為它的發行擔憂:光是名字就限制了觀眾的理解和傳誦。當天觀片,我因臨時有采訪任務而離開。原以為很快能完整看到它,結果陰錯陽差,再見竟隔了四年。
2006年1月,我在嘉禾深圳影城看了《我們倆》,這部只有二百萬投資的小製作給我帶來意外驚喜。一個破舊的北京四合院,一老一少兩個人,一年四季的更替,孤僻而倔強的老太太與女大學生房客,從相互牴觸到變得親近友善,以及老太太的去世和少女的追懷等等。很普通的故事,卻有著極大的情感輻射,其中的孤寂、無奈、感傷、關愛,悲天憫人,於人物微妙的情緒變化中彌散開來,點點滴滴,沁人心脾。它沒有國產影片常見的浮躁、淺露、虛矯和廉價的煽情。而是沉靜清新、含蓄從容。毫不誇張地說,這是我見到的最乾淨、樸素和真摯的國產電影,不見任何加法,處處是節制和簡約。
2006年3月5日,馬儷文到深圳參加深圳報業集團組織的放映會,我第一次見到她,被記者包圍著,渾身黑的裝束——寬大的外套、大旅行包、梳向腦後的“馬尾巴”,只有面色素白,額頭寬而高。神態肅靜,目光審慎,風塵僕僕。不知為何,她的樣子讓我想到屠格涅夫的《門檻》——那宮殿門前的朝聖女子。雖然周圍簇擁著人,她卻像獨自而立。表情平和得近乎漠然,回答問題也像她的電影對白一樣少而短。當天的放映會上,我重看了《我們倆》,並第一次完整地看了《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這部處女作顯示了她的出手不凡,也多少暴露了技法的青澀和用力過猛。放映會後的現場交流中,許多觀眾說到影片淚水漣漣,有位少女竟泣不成聲。馬儷文卻顯得十分冷靜,宛如不相干的旁觀者,言簡意賅,不動聲色。
對於誇獎和恭維,馬儷文似乎始終有著某種警覺。第一次與她同桌用餐,我稱“《我們倆》是幾近完美的電影”,她半是狐疑半是玩笑道:“捧殺!”有一天,我從雜誌上看到某位大導演對她影片的稱讚,就轉述給她,她聽後反問:“你覺得這重要嗎?!”約她做一次深入訪談,她淡淡回答:“再聯絡吧。”我把初步擬就的問題發到她的電子郵箱,過了差不多十天,她才透過手機發回一個簡訊,說她還不知怎麼回答。
2006年4月,我在北京採訪,與馬儷文相約了幾次後,才於28日黃昏相會在積水潭公園附近的一家酒吧。酒吧在一座橋邊,臨窗有一片湖水,岸邊是初萌的新柳。店內幾乎沒有客人,落地玻璃窗有夕陽透過。身著紅外套的馬儷文走進來時,房間頓時被照耀得很鮮亮。我們一直談到天黑。
回到深圳後,我希望看到她過去的照片和那時寫過的一些文字,她用電子郵件發過來幾張。從那些早年的留影和泛黃的報刊上,我看到了學生時期的馬儷文——清秀,清純,還有些羞澀。而她在二十歲左右寫下的小散文,依稀可以窺見她電影裡的某些蛛絲馬跡。
馬儷文 王樽:樸素的構成(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