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在一篇名為《無言的回報》中,記述了“一件小事”,說某年春節前夕,她在喧鬧擁擠的市場買年貨,“看見對街一位黑衣老大娘的雪糕車前,掛著幾個鮮豔奪目的三角布兜”,就與那老大娘討價還價,文中寫道:
我看她擺擺手,又用手拉下口罩,似乎要解釋什麼。這時,我發現她那雙灰黑、乾枯、瘦小的手乾裂開了無數血口子,那雙刻滿年輪的眼睛,無奈地對我搖搖頭,似乎在說:“你買不買無所謂,價不會再低了。”然後,我就聽見一陣咳嗽聲,一陣寒風吹來,我有些瑟瑟發抖。
從這篇小文章裡,我看到她初露端倪的細膩觀察,她對人從彼此牴觸到彼此理解的關注,甚至可以隱約看到她對老太太的特別關愛。十多年後,她拍出了兩部以老太太為主角的電影,並使兩位默默無聞的老演員聲名大噪。
二十二歲時,馬儷文寫過一篇被她老師推崇的小文章《腳踏車》。
同學們都有腳踏車,大多是買折舊的,怕丟。在我沒有學會騎車時,也買了一輛,它漂亮極了,放在學校院中,耀眼奪目,令人愛不釋手。
首先,我給它裝上一個黑色車筐,又加了一把結實的鎖,車鑰匙上掛著一隻粉色小絨狗,還做了一個麻格布車座套,並找了一塊毛巾放在車座下,以便經常擦洗。為了它,我又買了充氣筒,省得要跑老遠的路去打氣,一切準備完畢。傍晚,我在校園裡開始練車技,我沒有去練“溜”,而是直接坐在車上面左腳著地,右腳往前一蹬,天!竟然不會倒,它歪歪扭扭地走動起來。剛開始,方向把握不準,左右搖晃,然後是不會轉彎,碰到前面出現一個小石頭塊,我都得跳下來,就這樣練了好半天,手又累又酸,不敢離開把手,不敢去按車鈴,手溼漉漉的,額頭也溢位了汗。好在車身小、輕便,加上我的注意力集中,還有我堅韌不拔的毅力,我在進步著!在校園外衚衕、教學樓、道具樓、圖書館、辦公樓、宿舍樓、旮旯邊等處,我苦練一個星期,終於,我揚起頭騎車衝出學校,這真讓人興奮!
那天,我騎著漂亮的腳踏車離開學校,頭髮在風中飄動著,我感覺自己像個公主心情好極了,我小心謹慎地匯在腳踏車流裡緩慢前進,發現平常看慣了的風景,騎在車上看感覺就不一樣……
那個騎在腳踏車上的小姑娘和《我們倆》中的“小馬”恍如一人,其簡潔樸素的文風,也與她的影片一脈相承。
2006年6月12日,我去北京,在長城飯店參加馬儷文新片《桃花運》的開機新聞釋出會。她依然揹著大旅行包,身著寬鬆的黑色休閒裝,乾淨,少言,素面朝天。釋出會上,葛優、鄔君梅、叢珊、范冰冰等六位主演紛紛誇讚她的電影才能,她顯得很不自在,不斷打手勢叫停。
《桃花運》在媒體和觀眾的熱切期待中隆重開拍,然而,不到一個月,這部備受矚目的“國產娛樂大片”卻意外擱淺,輿論一時沸沸揚揚。置身“風波”中心的馬儷文始終沒有解釋。
與說話相比,馬儷文更願意用寫作來表達。她說正在寫一部比較長的小說,關於過去的生活,有想象,也有從生活中來的。她說,為電影而寫需要考慮的因素太多,寫小說則更個人化,希望將來拿出來不是那種很匆忙的產物。
她喜歡用生活中的尋常事來比喻複雜人生,一語中的,生動傳神。比如:“有的人一個猛子扎到水裡撈到珍珠,有的人抓到魚。有的人折騰一輩子不過在玩水,不過他可以全當健身了。收穫不同而已。”
談到人在不同時期的境遇,她說:“一歲小孩子走路晃晃悠悠,願意哭哭鬧鬧;十歲小孩子願意歡快地跑,四處撒歡;三十歲走路願意從容不迫。當時做當時該做的事,其他倒沒什麼可說。”
她把電影比做“魚”:“我抓到我要的魚,只是這魚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