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著應是改小的對襟藍花棉襖,紅頭繩將編著的三股辮熨帖的捆在頸後。樓媒婆腳步細碎,身子左右飄忽,手裡看似隨意一指,樓景雲便心領神會的走上前去,貼上黃紙寫好的符。
龍嘯天就那麼站在那裡,看著自己家裡,滿院滿屋各處,散落著明黃的顏色。而後,樓媒婆繞著龍萬桐的床榻,擺起了一整排的香爐。清香柱株燃起,嫋嫋的煙氣背後,塌上仰臥的龍萬桐妻子的臉,也似乎重新燃起了生機。
樓媒婆嘴裡陣陣有詞,跪拜在地。面前,擺放著三日內,龍萬桐備好的各色糕點果蔬,還有紅紅的喜字,紅紅的新衣,紅紅的禮花兒,紅紅的蠟燭,紅紅的喜帖,紅紅的紙張上,寫著的紅紅的生辰八字。
清香燃盡,樓媒婆拿起面前的紅燭,就著香燭上明滅的火星兒點燃。
冬夜寂寥。已是月上枝頭,窗外點點星光俯瞰。室內清香餘味繚繞,紅紅的燭火,捧起了細碎的喜氣氤氳。
瓷拉,寫著生辰八字的紅紙就著紅紅的喜燭跳躍著粉身碎骨的赤誠。樓媒婆用雙手呼扇著讓它跳躍著燃個徹底,灰燼便飄搖的撒進了裝滿水的青瓷碗心。
一招手,樓景雲便乖巧的走到母親身邊。樓媒婆手一捋,樓景雲辮梢的紅頭繩便被抹了下來,放進了青瓷碗中。本是乾燥的紅繩無言的浸沒,最後柔軟的竟似是一條吐著紅蕊的蛇。
龍萬桐拿過兩隻貼著喜字的紅碗,樓媒婆便將碗裡飄著灰的清水,分兩半倒入碗中。龍萬桐接過,一半遞給龍嘯天,一半遞給樓景雲。
樓景雲似是司空見慣,毫不猶豫的,仰頭喝了下去。龍嘯天本是有些遲疑的,見到她如此乾脆,便也硬著頭皮,幹了碗中的灰水。
青瓷碗中,只餘剛剛浸泡過的紅頭繩獨自纏繞。樓媒婆挑起紅頭繩,一端纏住樓景雲的小拇指,一端系在龍嘯天的大拇指上。於忠厚從屋外將早早備好的炭火盆搬進屋來,又拿過兩個蒲團,兩個小兒便各自分別跪在火盆的兩端,胳膊端在前胸手掌向下,紅繩便筆直的懸在了火盆的正上頭。
屋外寒風略過窗欞,硃紅的門栓被吹的吱呀。屋內,卻寂靜一片。所有人都望著對跪在中心的兩個小兒,瞧著那其實並不能夠看清楚的,紅繩上浸漬的水汽升騰。
龍嘯天靜靜望著對面的女孩,她低眉順目的柔弱著,卻又似柔中帶韌,透著旁人無法看穿的力量。女孩沒有看他,只是定定的望著身前的火盆。
炭火悄燃,火星散發著昏黃的暖意。
滿屋清寧,龍嘯天和樓景雲,兩個從未見過的小人兒,便被大人們硬生生套著紅線,替死去的人兒,完成了終生相守的儀式。
☆、十年後·往事並不如煙(二)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最喜歡的,是自己寫的龍嘯天和樓景雲的愛情~
龍嘯天第二次見到樓景雲,已是7年之後。這次領著她進門的,不再是於忠厚,身邊也沒有她娘樓媒婆跟隨。
她是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清晨,踏著晨曦的薄霧走進了龍家院子,碎花的確良襯衫上似乎都繡滿了潮氣。
本是夏日,她穿著一雙自己納的黑色布鞋,一根細細的黑帶繞過腳背,搭扣在鞋幫上。她的眉頭微蹙,眼角艱澀腫脹,昔日從容淡泊的雙眸染著說不出的哀傷。
滿頭烏黑已垂過了腰際,依然編起了麻花辮,只不過辮梢不再是紅色的頭繩,而是黑色的髮帶。烏黑的鬢邊,用髮夾彆著一朵白色的紙花。肩上,垮著一個藏藍色的布包。
身邊,站著據說是她未婚夫的,於忠厚的兒子,於瑞,龍嘯天和龍進,同村的小夥伴。
17歲的龍嘯天肩上揹著包正要去上學。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他竟然沒有徑自離去,而是定定的就站在那裡,看著於瑞對龍萬桐說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