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錢也。”我朝他霎眼。“你王府裡的丫頭小廝按月還有例銀。偏我只是王爺你的客人,來時兩袖清風,哪裡有錢到外頭花天酒地?除非把屋裡頭值錢的拿了換銀子花。”
他聽了,愣了須臾,然後朗笑。
“頑皮。我最初怎會認為你清冷疏離呢?”菲薄的唇邊盪漾開淺淺笑紋。“你先換了衣服,我著福江把銀票給你送過去。別走正門。”
我站起來,跑過去,輕輕擁抱他。
“等我回來,帶點心給你。”
淵見露出清澈笑容,寵溺地太息。
早些回來。
在我轉身跑開時,他淡淡的叮囑,隨風傳來。
京城,天子腳下,果然繁華鼎盛。
市集上人來人往,街巷兩旁是店家攤販,地段差些的,多是時新水果蔬菜,農人男耕女織自給自足多出來的,便挑來販賣,掙些零散花消。再向前,沿街賣的多是布匹米糧等日常用度所需。過了兩道牌樓,便是所謂的鬧市了,整個京畿的達官貴人、富庶人家,都到這裡來購置物品,閒暇還可以到酒樓茶肆戲園子裡消磨時光。
我穿著普通杭綢裁製的衣服,樣式簡單,只是做工精緻,細節上十分考究,襟口以黛青絲線繡著一溜祥雲卐字紋,長袍下襬處以同色絲線繡著一株怒放的菊。腰間掛著一隻荷包,玄色底子暗金色的花紋,是福江替我係上的。淵見也有一個類似的,我記得。
這樣簡便的儒生打扮,走在人群裡,十分的愜意。看見感興趣的商鋪貨攤,便佇足停留片刻,將喜歡的物件拿在手裡把玩一會兒。倘使中意,也不討價,直接買了。若不,饒是老闆說得天花亂墜,也不能動搖。
淵見派了一名內侍和一名死士打扮成隨扈模樣,跟從我,保護我。到了市集上,轉眼就淪為拎包的小廝了。
眼看太陽慢慢升至頭頂,放射光芒,我回頭問兩名跟班。“累了罷?左右是出來玩,索性玩個痛快。先找家清淨的飯館把飯吃了,然後找樂子去。”
這長夏雖逝,但太陽的威力仍不可小覷啊。
我一言既出,可把兩個隨扈嚇壞了。
“主子……”
我只是淡淡挑眉,這京城的熱鬧,我可才只見識了十之一二呢。
“是,小人遵命。”大抵淵見在出門前曾吩咐過,要讓我玩得盡興罷。
恰巧,前頭有間酒幡招展的酒樓,我信步踱過去。抬頭一看,烏底金漆的匾額上書:蓬萊居。心間一動。在榆林關,淵見和我住的客棧,買首飾的珠寶店,字號都是“蓬萊”呢。看起來,這“蓬萊”涉足的生意十分廣泛啊。
在蓬萊居吃飽喝足,我走出酒樓,兩個隨扈盡忠職守地跟在我身後。
走出去沒多遠,忽然有人自一旁經過的馬車上跳下,攔住我的去路。
我那兩個跟班萬分警惕地閃身擋在我前頭。
“這位兄臺,在下沒有惡意,可否借一步說話?”一管溫潤好聽的聲音,淡若春風地問。
啊,為什麼總教我聽到這樣讓人無法拒絕的優雅聲音呢?讓我連一點抵抗力也無呵。
示意兩名隨扈退開,我循聲望去,什麼也未來得及注意,卻不期然,落進一雙狹長深邃,帶著誠懇與潤雅的眼中。
“不知兄臺攔住在下,所為何事?”我微微抬頭,細細打量。他穿著簡單的灰衣,一副儒生打扮,頭髮綰成髻,以墨玉簪束著,唇邊有極淺的笑紋,將一張臉染得,竟似連眼中都帶著笑意。
他也悠悠然任我放肆地打量,然後,笑問:“不知兄臺可賞光移步到在下訂的包房裡?此間人多口雜,實在不便。”
這樣好聽的聲音,這樣溫雅的笑容,這樣誠摯的眼,我怎忍心拒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