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與這帖子裡的字句,似乎一一重疊。幼時父親那溫和的面孔亦與溫如玉的全然一致。
衛十二鼻子一酸,差點託不住那薄薄的請帖了。
只是父親還是那個父親,兒子卻早不是當年的稚兒了。當父親的還是人人仰慕的逍遙侯爺,當兒子的卻已經低賤黑暗早成了見不得光的野獸。當父親的還是那個仗義執俠的江南大俠,當兒子的卻是個不分善惡殺人無數的黑衣死士。
昨日柯夫人撕了他的袖子,那烙印被陽光一照,火辣辣的痛起來,彷彿又重新烙了一次。十多歲時他為了這個烙印,受了多少鞭子做了多少掙扎,如今看起來都已成了笑話。
便是掙扎如他。
不也最終還是做了不該做的,受了不應受的嗎?
就算是要逃,要走,他與其他死士其實並無不同。
神仙眷侶般的父母,讓衛十二突然驚覺自己彷彿渾身烏黑,無論如何也清洗不淨。
幼年時父親似乎曾經說過:“若庭,知道為什麼要當個好人嗎?因為人人皆有孽業。人死了,便要算孽業,應報應。就算是跳進忘川飲了忘川水,孽業還是孽業。”
站在大門前,逍遙山莊的大字在他頭頂晃眼,衛十二指尖顫抖,閉起眼睛深吸口氣。
孽業還是孽業。
逍遙侯還是逍遙侯。
衛十二……終歸只能是衛十二……
如此而已。
逍遙山莊
43
衛十二跟隨在芮銘身後入了逍遙山莊。
眼前一切建築,既陌生又彷彿熟悉。假山後自己似乎曾躲過貓,池塘裡似乎也曾撈過魚,偏院偶然閃過的僕人的排房彷彿還住著熟識的丫鬟……
他不敢再看。
他怕多看一眼,就多難受幾份。
人就怕知道。
不知道的時候,便不痛,知道了什麼有過什麼不曾有了,便會痛的萬分難受。他現在雖是自願隨侍芮銘身側,然而之前整整十六年間失去的那些,已經足足痛的讓人發狂。
“聽管家說,那便是大公子的寢室。”芮銘不知道何時走到了他的身邊,低語道。
衛十二惶然抬頭,瞧著那緊閉的庭院和院牆上鏤空的窗花,似乎瞧見了當年十歲兒童正好奇的朝外看。
芮銘已經輕輕撫上了他的肩膀,聲音依然低低沉沉的:“剛剛不騎馬,這會兒就累了吧?”
衛十二本已經失神發冷,芮銘這一扶,一股暖流便進了衛十二的經絡。讓他頓時定了神智。轉頭去看旁邊站著的芮銘,神色似乎如常,但是十二卻彷彿已經看出了芮銘的意思。
參加武林大會。
繞道永州。
偶遇逍遙侯夫婦。
巧入逍遙山莊。
芮家堡已毀,芮家規矩都廢。芮銘前後教導的廢舊立新……衛十二不是傻子,若此時還不能明白芮銘的心意,那真枉費了這些年的歷練。雖然並不想換掉衛十二這個身份,也不願換。但是作為主人如此費盡心思的為他操心。
肩膀處那股溫和的暖流還在傳遞著。衛十二心裡突然有了一些穩固,他不由得衝芮銘露出一個安撫的笑。
只有嘴角微翹,眼角含暖。卻是猛地柔和了衛十二那張冷峻的臉。
芮銘一下子呆了。半天沒有合攏嘴巴。
前面領路的老管家捏著鬍子回頭笑道:“幾位客人,真是怠慢。老爺和夫人已經在後花園裡習武,幾步便到。”
“咳。”芮銘回神,掩飾的咳嗽了一聲,聲音裡卻有了三分雀躍,“那就先把行李送到客房,我們直接去找侯爺和夫人吧。”
老管家倒不介意他這般不當自己是外人,點頭稱是。
說罷,讓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