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圓桌,一直旋轉著。廚師的幫手們從晚上七點到第二天凌晨三點就一直在大廳和廚房間來回穿梭,端上食物,拿走空盤。那些桌子就像鍾一樣沒停止過轉動,我們老遠都可以聞到烤豬、烤牛肉、龍蝦、雞、烘烤的蘋果的香味。桌子不停地轉,香味也一直變。還有冰激凌和糖果。有帶著火焰的烤肉串。
“馬藤坐在我的母親和父親一旁——在那麼高的地方,我一眼就能認出他們——母親和馬藤跳了一支舞,他們慢慢地旋轉著,其他人都退到一邊,當舞曲結束時,那些人都鼓掌叫好。槍俠們都沒鼓掌,但我父親慢慢地站起來,朝她伸出一隻手。她也伸出手,微笑著朝他走過去。
“那一刻顯得無比沉重,甚至在高處的我們都能感覺到那種氣氛。那時我的父親已經掌控了他的那族人,你知道——槍俠一族——而且即使不是成為整個內世界的國王,他也快成為薊犁的國王了。其他人都知道。馬藤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除了,可能除了佳碧艾拉·樊禮斯之外。”
男孩終於吱聲了,他似乎有些不大情願地問,“她是你母親?”
“是。也叫做‘水的佳碧艾拉’,是艾倫的女兒,斯蒂文的妻子,羅蘭的母親。”槍俠說到這裡張開雙臂,做了個調侃的姿勢,彷彿說我就在這裡,怎樣?然後雙手又耷拉著放在腿上。
“我父親是光明世界裡的最後一個國王。”
槍俠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男孩沒有再說話。
“我記得他們跳舞的樣子。”槍俠說,“我的母親和馬藤——槍俠們的謀士。我記得他們是怎麼跳舞的。一起慢慢地轉著,又分開,踏著古老的求愛步伐。”
他微笑著看著男孩說:“但這不表明任何事,你知道。因為權力以他們都不知情的方式交接了,但人們都瞭解這個事實。我母親是這個權力的把持者和保護者的根枝。難道不是嗎?當舞曲結束後,她走回到他身邊,不是嗎?而且擊拍了他的手掌。人們不是鼓掌了嗎?大廳裡不是迴響著那些俊男和他們的美婦們的掌聲和歡呼聲嗎?不是嗎?不是嗎?”
遠處黑暗中傳來苦澀的滴水聲。男孩沒有說話。
“我記得他們跳舞的樣子。”槍俠低聲說,“我記得那個樣子。”他抬頭看著根本看不到的石頂,那一刻他看上去好像要大聲喊叫,對著石壁嚎叫,盲目地朝著黑暗發洩——這些見不到光、發不出聲的石頭若有生命,此刻也會像寄生蟲鑽進腸子裡那樣鑽到石壁深處。
“怎樣的手會拿得起刀子要我父親的命?”
“我累了。”男孩說,接著再也沒話了。
槍俠沉默不語,男孩躺下,一隻手放在臉頰和石頭之間。他們面前的火焰搖曳了幾下,就快滅了。槍俠捲了支菸。他仍然能夠清楚地看到水晶燈,彷彿記憶長了眼睛;他似乎聽到槍俠們之間的高聲問候,隔著無望的時間的灰色海洋在空蕩蕩的大地上方迴盪。想到光明之島讓他的心流血,他真希望自己從來不知道那個地方,從來不知道他父親受辱戴“綠帽子”的事實。
煙從他嘴裡和鼻孔中噴出來,他低頭看著男孩。我們只不過一直在地上畫著大圓圈,他想,我們沿圓圈走著,又回到起點,而從起點我們再次出發:再次開始,這是日光對我們永遠的詛咒。
要過多久我們才能再看到日光?
他睡著了。
在他的呼吸變得平穩均勻後,男孩睜開眼,苦澀又充滿愛憐地看著槍俠。最後一點火光在他的瞳孔中搖晃了一下,滅了。他閉上眼睛。
2
在沙漠中槍俠喪失了大部分時間概念,因為那裡一成不變;而在山底下這條不見天日的通道里,他失去了剩下的部分。他們沒有任何辦法來確定時間,時間這一概念變得毫無意義。從某種方面看,他們完全站在時間隧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