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知道山羊頭沒必要騙自己——或者說,即便它要騙自己,也沒必要用這麼拙劣的演技。
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是這位“大副”從亞空間帶出來的唯一記憶——它看上去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這句話的前因後果。
鄧肯雙手扶著桌面,在航海桌後的靠背椅上重新坐了下來,他很認真地看著山羊頭的眼睛,彷彿要從那雙黑曜石雕琢的雙眼中看出更多的秘密:“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些對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你曾拼命想記住他們,而在那個時候,你就知道自己遲早會遺忘許多東西,所以‘記住他們’便成了一個強烈的念頭……這個念頭是如此強烈,但仍然沒能阻擋事情的發生——到現在,伱已經只記得這句話了。”
“可能……是這樣吧,”山羊頭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確定,“但我並不覺得遺憾,只是有時候會有些困惑……”
它嘟嘟囔囔地說著,突然間停了下來,抬起頭看著鄧肯:“船長,到底發生什麼了?到底是什麼事情,還會跟我有關係?”
鄧肯坐在靠背椅上,在回憶中曲起手指,輕輕敲擊著身前的桌子,靈體烈焰化作水波般的漣漪,隨著他的敲擊慢慢盪漾開。
“……無名者之夢的影響力擴大,在昨夜瀰漫進了現實世界,而我觸碰到了從那個夢境延伸到現實世界的一段‘根鬚’,如果猜測沒錯的話……我接觸到的就是精靈原始信仰中的世界根基之一,席蘭蒂斯。”
山羊頭的脖子下面瞬間傳來嘎巴一聲,整個腦袋靜止在臺座上。
鄧肯看了它一眼,淡淡開口:“你嘎巴早了。”
“啊……啊?”
“在觸碰到席蘭蒂斯之後,我進入了一個既非夢境也非現實的維度,另一艘失鄉號航行在那個維度中,而在那艘‘失鄉號’上,也有個你。”
山羊頭的脖子頓時再次嘎巴一聲。
鄧肯沒有在意這邪門“大副”發出來的邪門動靜,他平靜地講述著自己昨天夜晚的經歷,尤其是那艘氣氛詭異的幽靈船上“失鄉者之門”發生的變化,以及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山羊頭”表現出來的古怪反應。
而在講述過程中,他又隨時觀察著對面那個山羊頭的神色舉止。
對方的反應並不可疑——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哪怕是一張硬邦邦的木頭臉,那副驚愕的模樣也明顯到一眼就能看出來。
“看樣子你很驚訝,”鄧肯終於講完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對桌上的大副點了點頭,“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如此嚴肅了吧?”
“我……是的,現在我完全理解您的反應了,”山羊頭遲疑著開口,“但我不知道……我也不記得……”
“我應該跟你提起過,在亞空間裡,我也見到過一艘失鄉號,那艘船很殘破,就像失鄉號在歷經更加漫長歲月的衰敗腐朽之後映照出的影子,但那艘船的古怪之處僅僅是它本身,那船上並沒有你,”鄧肯慢慢說道,“而現在,我又見到了第三艘失鄉號,它航行在黑暗與霧中,上面有另一個你——未來呢?會有第四艘,第五艘嗎?說到底,這艘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態,你就沒有一點頭緒?”
山羊頭遲疑著,它這次沉默了很長時間,似乎在努力尋找一種“安全”的方式來應對這個話題,過了不知多久,它才終於開口:“我不知道您還會不會遇上第四艘、第五艘失鄉號,我也不知道這艘船到底會分裂、呈現出多少古怪的‘狀態’,但有一件事或許有助於您的思考……這艘船,並不是一直是這副模樣的。”
“不是一直這副模樣?”鄧肯皺了皺眉,“我猜……你指的應該不是失鄉號墜入亞空間導致的‘變化’?”
“不,比那變化更加巨大,更加徹底,”山羊頭慢慢搖了搖頭,“在我混亂破碎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