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雖然說的灑脫,但鐵獠狼等三人心裡都有一種濃烈的傷感。
「最近這段日子總是做夢。」
達溪長儒微笑著說道:「晚上一閉眼,就會夢到當初出弘化那一戰。兩千部屬,三日血戰……也不知道怎麼了,過去二十年拼了命的去想都想不清楚那些兄弟們的容貌,可這幾日夢裡卻看得格外清楚。」
「趙二虎」
他伸出一根手指:「死的時候身上也不知道中了多少箭,拖著他的屍體殺出重圍的時候,在他身子裡剜出來的箭頭多到數不過來……他是替我擋箭死的,跟著我做了十年親兵,我做大總管的時候幾次想把他放下去做將軍,他都不肯。還說跟著我吃香喝辣,自己做將軍還得操心費力,不划算。」
達溪長儒依然在笑,只是乾澀的眼睛裡漸漸變得濕潤起來:「二虎臨死的時候說,大將軍……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一直在你身邊沒離開。我要是真聽了您的放下去做將軍,誰來替您擋箭?」
他揉了揉發酸的眼角,然後伸出第二根手指:「宋寶才……那個傢伙貪財好色還爛賭,身上沒一處讓我喜歡的地方。當年駐軍漁陽郡的時候,他晚上跑出去睡了一個寡婦,後來若不是你們攔著,我當初便下令一刀剁了他的腦袋。為了賭錢貪財的事,他從軍那些年被打過多少次板子?」
「可誰想到,出弘化那一戰,本來已經撤出去他又返身殺回去救那個寡婦,最後被突厥狼騎亂刀分了屍首……便是死,他也是違抗軍令而死的。死的時候我還是不喜歡他,覺著他不配做個軍人。但現在想起來他臨回去時候對我說的那句話,下馬給我磕了三個響頭的時候,我才醒悟……他才是個漢子!」
「來世若依然投胎做個爺們,我願再投大將軍麾下做一小卒。」
東方烈火喃喃的重複了一遍當初宋寶才說過的話,眼神哀傷:「現在我也不知道,當初他回去救那個女人,然後兩個人一塊赴死……值不值?」
「值!」
達溪長儒點了點頭:「因為他知道自己要保護的是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達溪長儒伸出第三根手指:「鐵燎虎……」
說到這個名字,鐵獠狼的身子猛的一顫。
「大將軍,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
他扶著達溪長儒的肩頭,卻不知道自己的肩膀也在劇烈的顫抖著。
「是個好孩子啊。」
達溪長儒搖了搖頭,眼淚終究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當初我以為他是真的降了,為此我甚至還打了你二十軍棍……我麾下計程車兵將領,寧可死不可降的規矩就被他給破了。當初他跪地求饒的時候,我真想殺回去把他亂刀分身。」
「可後來……」
達溪長儒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才知道自己錯怪了他,他投降之後,自願做嚮導帶著突厥大軍入關,走的卻是葫蘆口,一場大雪蓋住了林山淵……為了讓突厥人相信,他自己沒回頭的往前走,在林山淵摔死了上千突厥狼騎,到現在他的屍首還埋在深澗下面。」
朝求歌單膝跪下來,握著達溪長儒的手不讓他再數下去。
達溪長儒覺著心裡一暖,拍了拍朝求歌的手背:「我最歡喜欣慰的一件事,便是安之在長安興建了一座陵園。不僅僅葬著血騎和鐵浮屠的人,還立了一塊巨碑,祭奠這些年為抗外敵而戰死的將士們,所以我心裡沒有遺憾了……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墳,我死之後,也要葬在那裡。」
「於陰曹地府中,與眾把酒言歡。」
第784章 達溪長儒的過往(一)
北方大地上的冰雪開始消融之後,漳河水卻還沒有解凍。河面上依然還有一層厚厚的堅冰,凍得最結實厚重的地方莫說人可以走過,便是戰馬疾馳也沒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