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事把人生都毀了。難做人有什麼辦法,又不是國家總統,受了委屈,要天下人陪葬,我們普通人就是這樣,生到這世上就是來受苦的,打落牙齒和血吞!”我越說越委屈,轉身又慫了。哀求他說,“高球,高球,我們在這幾個月所發生的事,你可千萬別和我爸媽說啊。他們知道了,心會碎的。”
楊寬手捧昂貴鮮花和飯盒,站在門口。不敲門,也不進來。當我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他依然只是微低著頭,站在那裡。懷中抱著的從全國各地採集來,一眼望之就知道極貴重的食品和禮物,配上他那張不食人間煙火貴公子似的臉,像是一種莫名的嘲諷。
出院不是說辦就辦,天色都晚了,再怎麼,也要在這邊住上一宿。收拾完行李後,高球說有事回去,顫巍巍問我寬哥能不能來代他守夜。又不是幼兒園,哪需要人守夜。可是當天晚上,楊寬還是來了。
他是個極壞的看護。靠在牆邊不動,也不跟我說話。一直到晚上十點以後,就開始不住地咳嗽。室內空調很冷,我把身上的三層棉被掀下來一層,兜頭朝那邊丟過去,“煩死了!”他捂住嘴,出去了一趟,回來後,咳嗽聲漸歇了。我聞到清涼的藥味,在室內彌散開來。
躺在冰冷的白床上,半宿沒睡。北京的盛夏已逝,轉眼就要進入秋天,下半夜異常地冷。楊寬估計是睡著了。快到凌晨兩點時,我翻了個身,一手擋在眼睛上,以防自己看到窗外的月亮。我聽到窸窸窣窣,有什麼站起來,在如墨夜色中潛行。借一點月光,我看得到那巨大輪廓和觸目驚心側影。楊寬躬著背,走到我床邊,執起我落在床沿邊的那隻手,用五指攤開撫平,沉默在我手心刻字。
“我,愛,你。”
他寫,一邊又一遍,周灼,“我愛你。”
我試圖掙開,他取出一隻手銬,把他的手銬在我手上,又用那隻手緊握住我手,在我受傷的手心上,繼續寫,“我愛你。”一遍又一遍。
“別寫了。別寫了。”我掙扎,聽到金屬手鍊相撞,細碎的聲音。“你走吧,我最不想要的就是你的愛。我愛了你,我家裡的爸爸媽媽可怎麼辦?我不愛你,怎麼可能,一點也不!”
楊寬用勁拉直那些鐵鏈,又換另一副手銬,將我們兩人手腕鎖在床邊。恍若無聞,繼續寫,“我愛你,”不知多少遍。
那一晚下弦月,異常地溼和冷。他跪在床邊,緊握我手的姿勢是那麼溫柔,寫字的力道是那麼純厚,可是這一切卻好像是某種情感上的囚禁和虐待,叫我情不自禁地哭泣,楊寬從小,就懂得如何寫一幅好字。
不,可是楊寬,我在心裡對他說,這是不對的,我不愛你,怎麼可能,一點也不。
☆、第 7 章
7
我以前雖不算社交達人,卻也陽光開朗,那件事之後,整個人都孤僻了。楊寬以一己之力,彪悍地重新整理了我的三觀。是他讓我看到這些人不過是肉雞,是不真實存在的人,是一團不堪一擊的惡毒迷瘴,你強他就弱,你弱他就強。從此以後,我行走在他們中間,如同行走在影子和迷霧裡。那麼真切地感到,無須和他們碰觸,不必和他們交流,有什麼必要呢,反正他們來自和我不同的維度。我想,也許這就是楊寬這麼多年來,所體會到的孤獨感受。沒有人理解他,包括我也不能。這些人都不是我的同類,我的同類在哪兒?一片濃霧中,我恍惚看到楊寬隱約消逝的臉。
出醫院過天橋時,我又看到了從前的乞丐,只是他面前的故事由退伍軍人改成了家鄉洪水,音箱裡迴圈播放的,變成了另外一首流行歌曲。我心中悽愴,從兜中掏出幾個硬幣遞去。一陣大力將我拉回來,楊寬在我身邊,惱怒地道,“他騙了你!”
“那又怎麼樣?”我對他說。“全世界都騙了我,但是他只是個乞丐,你會跟一個手臂斷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