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計較嘛!”
楊寬抿唇,走了兩步,仍舊又把我拉回他身邊去。我也有點惱了,“怎麼?”
“再走會被車撞上。”
那又怎麼樣。我幹吞兩下,將那句“要你管?”嚥了回去。不能這麼講話。我母親要是在的話,會用小竹籤抽我,說我粗魯,沒家教。
楊寬那天的所作所為,已經不能算校園暴力了,簡直是校園恐怖事件。參與的每一個人都覺得丟臉,所有人都對它閉口不談,正因為此,我回校後的處境,反而輕鬆了不少。宿舍是不能住下去了,同性戀加黑社會的名聲一傳開,沒有人敢跟我同房。我退訂了床位,在西門外租了一間小小的隔間,幽深陰暗,長草發黴,僅容得下兩箱書和一張單人床,如無必要我一般都不想回去,早出晚歸,過上了提早複習準備考G考研做課題贏獎學金的學霸日子,至於楊寬?楊寬天天在我家樓下打球。
早七點,我出門時,楊寬正百無聊奈,單腿靠在我家門前,上下拋弄著一隻網球。我帶上門,目不斜視,楊寬就背上網球包,熱情地湊上來,“請我吃飯。”哼,我在心裡錘了它一拳:你說什麼?“我買單,給你加餐。”……無恥也要有個限度,我已經習慣了他天天見的厚臉皮。
早飯吃了一個饅頭一碗湯,楊寬毫不客氣地坐到我對面,按照我的選單,原樣點了一份。一旦發現我有吃不飽的跡象,就把自己的那份,不著痕跡地推過來,贊助我。這讓我十分惱怒。因為揹著家裡偷偷租房,每個月存下的錢所剩無幾,即使使勁攢,也還是這樣,每頓飯我真的會吃不飽!
我跟老闆相熟,在第一次發現他這麼幹時,還會說:老闆,請幫我把這坨垃圾清走謝謝。後來,老闆已經學乖,知道這麼大一坨垃圾,長得又高,個子又壯,還體格堅強,意志頑固,任誰也清不走。
有一天被他氣得,在出租屋樓梯間,當著許多人對他大吼大叫,“你沒有自己的生活嗎?你不去上學不去上課不會被學校勸退嗎?你為了個無足輕重的人把大學畢業證當兒戲你爹媽知道嗎?他們會對這個兒子非常生氣的,有錢也不是用來這麼糟蹋的啊!不要這樣,你只是強 暴了我,用不著為我賠上你的下半輩子!”
也許是資訊量太大,等我吼完,發現從一樓到三樓,大家都驚呆了,一時間沒人敢上,沒人敢下,楊寬卡在中間,形成一個微妙的凝結點。“別妄自菲薄。”楊寬說。“你不是什麼無足輕重的人。我也沒有爹媽,再從地底下鑽出來教訓我了。”
“為我生氣,”他自嘲地說,“我倒希望是這樣。”
那天拿楊寬父母刺痛他之後,我是真的有點心痛後悔。然而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等我糾結完兩個星期,想要就這件事,向楊寬好好道個歉,順便心平氣和地勸他不要執著於過去,面對人生,回學校好好開始新的生活,才發現楊寬已經好久沒有出現在我面前來煩我了。
楊寬十一月初出生,再過幾天,便是他生日。路過社團招新的時候,我特地從路邊攤偷了個禮品小蛋糕,藏到書包裡。等到我回去時,在樓下大門口碰到他,就可以對他說,“喂,不要再難過了。說楊爸楊媽壞話是我不對,祝你生日快樂。”可是小蛋糕放在我出租屋的舊書堆上,過了一天,沒見到楊寬。兩天,他仍舊沒回來。我開始擔心這混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北京這麼大,他又時常愛出去晃盪,說不定在路上遭遇了交通事故。我心中擔憂,可又拉不下臉來,好像往這死強 暴犯的手機上添個通話記錄,我就犯下了多大賤似的。
一週之後,我跑到公用電話亭插了卡,撥通那個熟記於心的號碼。嘟嘟忙音。我拿著聽筒,發了一陣呆。轉而打給我媽。我這個不肖子,自從上學期暑假,再沒回去過,把我媽想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輾轉拉著我爸我爺,嘮叨了兩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