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寬!”我神思恍惚地走過街頭,在漆黑轉角,陡然看到一雙他平時穿的黑硬皮靴子。
皮靴的反光刺得我眼角發亮,我追過去,盡頭黑黢黢的什麼也沒有。秋冬落葉飄到我跟前,打著旋兒,一隻貓咪孤單地跳到我腳上,“喵。”
它往我褲腿深處聞了聞,沒什麼意思。轉而朝街道另一邊跑去,在土磚色圍牆根陰影,依依地叫了兩聲,“喵。”從路燈微弱可及的光亮之下,忽然靜靜地探出兩隻靴角。
我跑過去,“你去哪了。”
“出差。”
“出差,你有工作嗎,你參加過實習嗎,”我恨恨打他,“說謊都不經過大腦。”
“既然出差了,怎麼還想著回來。您的公務不是很繁忙嗎。”
“本來日理萬機,但後來接到某人電話,說想我了。便想,拯救銀河系有那麼重要嗎,讓他們死去吧。拋下全世界,回來找你了。”
“你還拯救銀河系……我只給你打了一次,還沒接通,又什麼時候說過我想你了,油嘴滑舌。”
楊寬一邊逃避我追打一邊笑,“今天我生日?”
我連忙把手上那隻蛋糕往身後藏,搞什麼,出來打電話還抱個蛋糕,跟個傻蛋一樣。
“我看到了。”楊少得意洋洋地摟上我肩膀,“陪我去吃飯,請你吃大餐。”
楊寬每次回來時,都顯得比平時要蒼老一點,臉色比平時更蒼白一些。後來我明白,那種感覺就叫作滄桑。他彷彿很累,心情卻又很好,嘴邊一點點笑意,將他疲憊的面容點亮。在街燈下,我望著他,忽然有點不忍心了,只在今晚,這混蛋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楊寬頻我七拐八彎穿過一道道小巷,最後來到一扇黑門前,很不起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民居,或小商品批發市場。待進去後,才別有洞天,很有點鬧中取靜的意思。
進酒吧楊寬習慣性要點菸,又止住了,“你喜歡我抽菸嗎?”他回過頭來問。“不喜歡。”“那就不抽了。”他把燃燒的菸頭整根掐盡,塞進馬蹄菸灰缸裡。服務員抱著水單迎上來。
他大概以為我們還在冷戰,就沒讓我點,拿起選單,徑直說了一通菜名,端上來都很合我胃口。我才沒有心思跟他鬥,精神全放食物上了。他點了牛排,可頌麵包,大塊黃油,小羊腿,鵝肝,和其它肉類,蔬菜沙拉,甜點,冰淇淋,許許多多水果。上天保佑,自從搬出來後,每月靠二百塊獎學金和一點點生活費,獨自住在很恐怖地方,幾個月來清湯寡水,往早餐豆漿多放一勺白糖都是奢侈。更別提此刻,見到這一桌洶湧澎湃的卡路里。我盯著盤中大塊的肉,眼睛都直了,“既然今天是你生日,那我能多吃點嘛?”在楊寬詫異的目光下,我感到血管裡節操正噼裡啪啦往下掉。但轉念一想,又為自己找到了理由,痴痴地問,“我還在長身體,營養很重要……多吃,說不定能再發育一點點。”
楊寬低頭咬著自己盤子裡的那份肉,悶悶地點了點頭,“吃吧,沒攔著你。”得到主人首肯後,我放下尷尬,毫不客氣狼吞虎嚥起來。屬於我的那份很快就上到了甜點,我不甘心地咬著叉子,死死盯住楊寬面前。“怎麼?”“沒吃夠。”“再給你來點兒?”“我要你的。”從小就這毛病,見不得別人碗裡的肉比自己的香。楊寬嘆口氣,推過來,“都給你!”我舔舔手指,“謝謝。”撲過去將他盤子裡的飯食搶光。楊寬也沒跟我客氣,低頭吃自己的,不時叫,“再來三盤!”豪邁得很。
酒足飯飽過後,我們靠在一起,滿足地嘆息。
“真好,”楊寬一上一下地拋著打火機,感嘆道,“要是你不跟我鬧彆扭,咱們就還跟從前一樣。”
“我跟你鬧彆扭了嗎。”這是“鬧彆扭”三個字可以概括的嗎。楊寬這種輕而易舉顛倒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