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種錯認,我並不會生氣,反而常會有一種很甜蜜又很得意的感覺。是啊!我是那個妹妹,我是席慕德的妹妹。
從小到大,姊姊都是我崇拜的物件。我們姐妹間年齡相差都很近,可是德姊的一切表現,總是遠遠地超過了我們這些妹妹。從小,她就是名列前茅的模範生,在師大音樂系,八個學期都是第一名。畢業後留校做助教一年,然後到西德慕尼黑國家音樂學院學聲樂,畢業成績又是第一名。在西德雷根斯堡歌劇院演唱時,在那樣多好評,而一年一年地過去,她在西歐各國,在東南亞各地,都舉行了很多場非常成功的獨唱會,現在,每當有不太相熟的朋友問我:
〃席慕德是你的什麼人?〃
我都會微笑地回答:
〃她是我的姊姊。〃
而在那個時候,那種感覺就會重新來到我心中,就好象當年在師大的校園裡,站在金急雨的花樹下,微笑地面對著姊姊的同學們時一樣,心裡覺得很甜蜜又很得意。
我們家是四個女孩,一個男孩。德姊是長姊,因此,爸媽要決定什麼事情的時候,通常都會徵求一下她的意見,我們如果有些什麼要求,經由她轉達的話也通常比較容易被批准。所以,她一直是我們崇拜和依賴的好姊姊。
不過,我現在慢慢地發現,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也許就是因為我們對她的崇拜和依賴,使得她不得不努力地為我們作榜樣,因而吃了不少的苦吧?
前幾天,朋友從紐約為我帶回來德姊的唱片,是她剛錄製好的個人演唱專輯。孩子們都睡了以後,我在燈下開啟唱片片套,看著那唱片上一圈又一圈細密的紋路時,心裡就有一點緊緊的了。等到唱針落下,歌聲響起,姊姊圓潤、寬宏而又美麗的聲音在靜夜裡迴盪,想著她為這一剎那所付出的種種努力,不禁流下淚來。我的姊姊為了少年時就堅持著的一個理想,付出去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啊!
真的,有多少人能夠真正地瞭解一個演唱者的心呢?在臺前的人只知道她有著顯赫的學歷和聲樂家的頭銜,只看見她華貴的長裙和雍容的颱風,只聽見她一首又一首地唱過去,然後在滿場的〃安可〃聲中一再地鞠躬答謝,在輝煌的燈光、繽紛的鮮花之中,她是那樣快樂、興奮和滿足。
可是,在輝煌的燈光照不到的後臺,照不到的那些長長的年月裡,他們卻不能想像,為了一場音樂會,為了一首歌,為了短短的一句歌詞,甚至,為了一個音符;為了追求那一剎那裡絕對的完美,一個藝術家,一個歌者所付出去的代價有多大啊!
我想,我也許知道一點。做為〃席慕德的妹妹〃,我也許知道一點。知道她在十五、六歲時就開始為了音樂而放棄了很多東西:原來可以拿去買新衣服新裙子的錢,拿去繳了學聲樂的學費。原來可以去爬山游泳的時間,拿去在炎陽下走長長的路去聲樂老師的家。原來可以去交往的很多朋友,卻因為她必須長時間地待在琴房和聲樂教室裡,而終於慢慢地疏遠。十幾、二十年間不斷地努力,那樣多的清晨和夜晚就那樣過去,那樣多的付出,那樣多的捨棄,一切的最後,卻只是為了能在臺上,唱好一首隻有一分鐘或者兩分鐘的短歌。要從第一個音到最後一個音都是完美而沒有瑕疵,她才釋懷,才滿足,才俯首在掌聲之中微微展露了她的笑容。
我是不能想像這樣的生活的。就像我不能明白,她那時在雷根斯堡歌劇院好好地唱了一年,卻為什麼不肯再續約時一樣。當時我苦苦地追問她,甚至哀求她,要她答應人家的聘約,再唱下去,我知道那是很不容易爭取,並且別人也極為羨慕的一個位置,放棄掉了實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可是,姊姊卻說:
〃開始時候是很興奮的,可是慢慢地覺得,日復一日,在別人的安排之下,每個月拿著薪水唱著同樣的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