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天下人,皇帝太子都降了,還有什麼人不能降?靖北王連前朝皇帝太子都容得下,還有什麼人容不下?眼前看,要養著看著這樣兩個人,確實比較麻煩。但是如此一來,夏人中若還有誰想要反對殿下,恐怕再找不出蠱惑人心的由頭;對順京而言,這二位全須全尾降了殿下,也是個十分微妙的震懾。這一著的好處,也許,時間越長,才越看得清楚……”
長生順著莊令辰的思路往下想,隱約覺得“生降死敗”四個字彷彿還有什麼更深的用意,一時卻無法透徹領悟。心道暫且存疑吧,反正他遲早會說。就算他不說,自己遲早也能明白。
就聽莊令辰繼續道:“一時之利、長治久安,此之謂也。屬下等著眼目前,惠及數載,而子釋著眼後來,除患百年。故此他提出的辦法,多是看起來最麻煩的辦法。”
微嘆:“因為一時看不見足夠的成效,很容易讓人以為沒有必要。所以屬下之前一直在揣測,子釋為什麼這樣想。”
再嘆:“由此可知,鼠目寸光與高瞻遠矚之別,何止天壤……”指著素箋上幾行字,“譬如寧氏父子如何處置,子釋提出的,堪稱天底下最麻煩,”笑,“世人眼裡,大概也是最不講信義的辦法。”
長生點頭:“他的意思,要不惜代價,以利誘威逼相濟,高爵厚祿相誘,哪怕許其日後據蜀為王自立,務必使寧氏父子為我所用,拱手將西京送上。”
“是。“若太師固執難動,尚有金吾將軍”——原來國舅父子也不完全是一條心。”
王爺軍師都明白,父子不是一條心,這才正常。
““城破之日,即是寧氏授首之時。”這是不許他們活到投降之後了。寧氏根深葉茂,爪牙無數,即便一時為利慾矇蔽,疏於防範,想要一擊即中,斬草除根,也殊為不易。況且這過河拆橋……咳,未免太快了些。再怎麼做得隱秘,只怕也瞞不住。如此失信,難保西京降臣人心不穩……”
“他的理由是什麼?”
“呵,子釋在寧氏父子姓名後,只批了三個字:“國之蠹。””
“嗯。”
見殿下不發表評論,莊軍師繼續談看法:“寧氏父子乃國之蠹蟲,天下皆知。一開始,我以為子釋是要殿下做給天下人看,不管他如何有用,如何好用,殿下也絕不用此等奸佞小人。後來再想,若只是如此,一旁撇開即可,何必如此著急殺掉——倒像是過了這個時辰,就不好殺,乃至沒法殺了似的……”
說到這,莊令辰停住,抬頭瞧著靖北王。
長生並不看他,思索著慢慢道:“我聽說……“蠹”乃木中蟲,穿食器具,一旦孳生,遂難禁絕。你說得沒錯,不抓緊時機徹底消滅,讓成了精的蠹蟲有機會從蛀空倒塌的老樹爬到枝繁葉茂的新樹上,還真沒準就不好殺,乃至沒法殺、殺不絕了……”一笑,“他做了這許久的蘭臺令,防蟲除蠹,分內本職,自然熟悉蠹蟲習性……”
面上笑著,心中卻有些發苦。西京城裡這一大串蠹蟲,關係複雜得很。不但夾雜了若干蠅蛆蟑鼠,還拴著好些無辜的花草枝葉。那許多盤根錯節,欲理猶亂,難怪他要我在事情將定未定之際,索性趁亂下手,肅清摒除,省得夜長夢多,別生障礙。
——刀已磨快,專斬亂麻。
只是,所有這一切,都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李免李子釋,本就是西京局中一顆子,靖北王網上一個洞。
可恨他非要提前看得那麼清楚,叫人作難。
會有多少殺伐決斷情非得已,又會有多少細枝末節無法顧及,最終累積成難以抹平的傷痕?
長生搖搖頭:不管了。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這一切快快結束,讓他……能不見的統統不見,該忘卻的全部忘卻。
六月二十二,華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