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又在洗耳恭聽,我自然不能掃了大家的興致,還是你來吧。”他斷然不相信陳浩然能夠在七步之內做出一首好詩來,暗道非藉此大肆羞辱這狂妄小子一番不可。
陳浩然笑嘻嘻道:“鄭學政確實謙虛得很。值得大家學習,我可就不客氣了。”
他像在戲臺上唱戲一般,慢條斯理地提起衣袖來抖了一抖。甩到身後,跨出一步,又跨出一步。
大家的眼神齊刷刷地跟著他的步子轉動,跨出第六步後,陳浩然突然停了下來。
眾人立即屏氣凝神豎起耳朵,生怕漏下一字半語,便有若恭聆長輩訓導。
陳浩然卻慢騰騰地蹲下了身去,除下腳上的鞋子,皺著眉道:“鞋裡有沙子。先倒出來。”
眾生員愕然,鄭縉心中大定。捋須笑道:“七步成詩本是強人所難,狄秀士。你坐下來休息片刻亦是無妨,大家都可以體諒。”
陳浩然翻眼道:“你以為我想拖延時間麼?豈有此理,最後一步我不走了,現在就唸。”
鄭縉給他搶白這一句,大是惱怒,正欲呵斥,又想此時不宜節外生枝,忍住氣道:“那好,你就唸吧。”
陳浩然又一甩衣袖,負手昂起臉來,幾乎把下巴抬到鼻樑上去了,倨傲之態十足,高聲念道:“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首詩其實後面還有一段,但遠無前段那樣人人耳熟能詳,陳浩然也只記住這些,充作一首全詩顯擺出來。
不過。雖然只是半首,眾生員亦是盡皆聳然動容,幾個人當即忍不住大聲喝采。許承澣兩眼放光,連聲叫道:“好、好、好,好一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是何等的氣勢,何等的意境?足可成為千古絕唱。”
他激動得不能自抑,又叫道:“這要何等的胸襟才能作出這等絕唱來?狄世兄,我決意尊你為師,請收下我這個弟子吧。”
陳浩然一嚇,快翹到額頭上的下巴立時掉落下來,搖手不迭,嚷道:“不成,不成,我不收徒弟。”
許承澣失望至極,頹然若喪,喃喃道:“是,像我這種才疏學淺卻又自命不凡之輩,原也不值一顧,哪有資格追隨於狄世兄?”
人群中忽然傳來嗚嗚咽咽的抽噎聲,眾人大奇,轉頭去瞧,卻見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生員在流淚,哽咽道:“世上既有狄世兄這般奇才,又豈有我等庸人容身之地……我這功名之心早該死了,罷、罷、罷,秋試也不消去了,這就回家渡此餘生罷。”
看他老淚縱橫步履蹣跚地離去,眾人面面相覷。陳浩然愕然叫道:“喂,喂,老兄,你別灰心啊!我可不是要故意打擊你……”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灞水城,龐府,後花園。
龐慧珠握著抄錄而來的兩首詩,又低聲吟詠了一遍,抬眼望向園中碧波微漾的荷池,神色奇異,心情仿似亦隨著那水上青荷,在風中不住起伏。…
七步成一詩,且意境如此超凡脫俗,即便放眼大楚,亦是無人可以比肩,卻是出自那個粗鄙不堪的陳浩然,實在讓龐慧珠難以置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卻又叫她不得不信。
“小姐,徐公子來了。”
身後,一個丫環輕聲提醒。
龐慧珠一驚。迅速將紙張塞入羅袖中,這才轉過身來。
徐軒瑞臉色不是怎麼好看。行到近前,勉強擠出笑道:“慧珠,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這就走吧。新就任的傅仙師今天第一次開壇講道,遲到了可不好。”
龐慧珠搖頭道:“今天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去了,你一個人去好了。”
徐軒瑞登時緊張起來,忙道:“可是昨夜受了涼?我去找個郎中來給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