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顧不上口腹之慾,白日裡的一場大戰,在他心中積攢了太多念頭思緒,需要一一體悟。故而甫一回到順平樓後院,俞和就祭出陣法罩住小屋,盤膝對窗而坐,眼觀鼻,鼻觀心,坐忘內視而去。
識海念境中,六角經臺依舊是如一輪皓月當空高懸,俞和的性光慧劍在經臺上繞著先天五方五行神符來回遊動,劍身上九色奇光迷離,鋒芒內蘊。在經臺輝光的照耀下,念視雲海茫茫無際,無數念頭如雷蛇一般,在灰黑色的雲中穿梭閃爍,有的由遠而近,有的一逝千里。雲海之上,南帝長生白蓮法相舒展著億萬蓮瓣,那血煞怪陣已然變作了一團混沌的赤霞,虛浮在長生白蓮中央,好似一顆紅彤彤的花蕊。
從這團赤霞之中,時不時會有絲絲縷縷的血光升騰起來,可在六角經臺的青光照耀下,血光甫一盪出長生白蓮之外,就會化成灰濛濛的雲氣,與念視雲海融為一體。俞和知道,在六角經臺和長生白蓮兩大奇寶的鎮壓之下,這古怪的血煞陣,是再不可能於他的念視內境中攪起滔天血海了。
引神念朝六角經臺上一繞,那白衣舞劍少年的身形便從經臺上幻化出來,就見他縱身從穹頂躍下,腳踩著長生白蓮,伸出雙手朝前左右一撥,那識海中的念雲便緩緩分開。俞和凝神一望,念雲之下顯出大漠黃沙的景象,東南方有一道雄關據守,城頭旌旗飄揚,西面方是黑壓壓的大軍疾馳而來,馬蹄翻飛,捲起漫天沙塵。
莫非六角經臺竟是要把整場落雁口大戰從頭到尾推演一番?俞和心中一驚,卻不敢分神,既然六角經臺如此,那其中必有深意,自己且細看下去就是。
果然從兩軍互發箭雨開始,到俞和劍斬傀儡修士,域外飛天巨獸逞威,再到四大高手前來助陣,羅修上人與衛行戈聯手斬殺巨獸,最後終南、崑崙兩宗高手帶先天至寶趕到,赤胡半神高手出現,鬥過一場之後兩敗俱傷,至此那白衣舞劍少年翻掌一壓,這幻象才定格了下來。
常言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俞和此時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他將一十三位傀儡修士斬盡殺絕的血腥一幕,才知道六角經臺替他化解的這場劫數的確非同小可。俞和不想成為另一個羅修上人或者劍殘客楚冥子,但他亦感嘆於羅修上人兩次斬出的驚世劍光,深深被古法劍修的凌厲手段所震懾。今日甚幸,有六角經臺和長生白蓮暗助他鎮壓血煞,將計就計,不然被羅修上人看出了端倪,當場翻臉,俞和自問就算是他手段盡出,也萬萬擋不住羅修上人三劍。
而那先天至寶與赤胡半神高手的凜然威風,也讓俞和感嘆於天地之大,無奇不有。自己雖然連逢福緣,道行修為大異常人,可他那兩件傍身奇寶卻是時靈時不靈,一手劍術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當真與大神通煉氣士與先天至寶相較,還是沒有底氣。
一場大戰推演下來,俞和已是汗透重衣,身在戰火中不自覺,返回頭來再看,才真正懂得“沙場無情”之意。白日裡一心只看那域外奇人與九州修士之間的精彩鬥法,卻對城牆上下的血腥廝殺不甚關注。但六角經臺演化出來的幻象纖毫畢現,戰場上所有的細節都在俞和識海中一一重演,每一瞬間,都有無數兩軍士兵命喪沙場,不知多少聲哀嚎撕心裂肺,不知多少條冤魂落入黃泉,不知多少道因果由此而起。
尤其是那些朔城司馬家的食客高手,七年來同居邊塞小城,都是俞和熟悉的人,他們雖然武藝高強,但身在戰火之中,依舊是命如草芥。俞和眼睜睜看著這些人慘死於赤胡蠻人的刀斧之下,熟悉的音容笑貌在記憶中支離破碎,心中宛如被什麼無形的物事堵了起來。
戰場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勢”,會把每一個人捲進殺劫,成為身不由已的棋子。而六角經臺的推演,卻將俞和從落雁口這方血海棋盤上硬生生的拔了出來,讓他用觀棋者的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