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洋洋的日頭下,何當歸慢慢踱進清心殿,聽見隔壁的禮道殿傳來“嗡嗡嗡”的誦經聲。於是,她找一個角落坐了,玩味地聽著經文裡那些大而空的抽象句子,極有耐心地等待著。
每天午課後,太塵必然路過清心殿,因為三清神像後藏著一大包肉脯肉乾。
每天晚課後,太塵必然經過後院,因為院牆裡藏了一壺紹興老酒。不過前天夜裡,那一壺酒已被真靜拿走了。即使沒了酒,肉還是不可不吃的,貪嘴是太塵最大的毛病。
雖然想借錦衣衛的手收拾太塵,但現在的她只是個十歲的小姑娘,與錦衣衛有任何接觸都是不明智的。
不過,她在這裡“無意”間遇上了太塵師太,打個招呼講幾句話,誰又會注意到呢?何當歸微微一笑,既然不能攛掇錦衣衛去找太塵,那麼只能反過來攛掇了太塵去找他們,如果能讓太塵產生某種“誤會”,就更加妙不可言了。
只要她裝成一個天真懵懂的小孩子,即使之後太塵遭遇了什麼不幸的事,連太塵本人也不會對一個無知孩童產生懷疑,只能嘆她自己會錯了意,運氣不佳,自投羅網,自尋死路……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打在神殿角落的女孩身上,令她愈發顯得小臉瑩白,楚楚可人,宛如一尊瓷娃娃。
此刻,那女孩正半垂著頭,彷彿在專注地思考著什麼,讓人不忍打破她的平靜。雖然她身上只穿一件青布襖裙,頭上只簪著一枚水漆木簪,還不如稍有兩個錢的道姑穿著體面,但不論男女,不論僧俗,只要往那個角落看上一眼,就再不能移開自己的目光。
好靈秀的一位淮水佳人,段曉樓在心中感嘆。
真俊的女娃子,老天何等不公,偏偏給她那般的好相貌,太塵在心中自慚形穢。
段曉樓、太塵一前一後地走進清心殿,同時看著角落的何當歸發了一會兒呆,又先後回過神來。太塵訝異地笑道:“呀呀,無量天尊,段施主怎麼有空來這裡轉?各位貴客在道觀裡住的還習慣嗎?”
段曉樓略一頷首道:“多承款待,很好。”太塵想要再攀談幾句,可段曉樓已經幾步上前,湊到了何當歸那邊,一面作揖一面笑道:“瞧姑娘方才的神態,幾乎讓人以為你要羽化成仙,乘風而去了。不知何小姐在想些什麼,能否講出來聽聽?”
何當歸瞟了一眼他身後的太塵,垂眸微笑道:“不過是在這裡發一會兒呆,不像公子這等大忙人,小女子的閒工夫多得很。”
段曉樓從他的袖籠中取出兩個描畫精緻的雪瓷小瓶,遞到何當歸面前,柔聲道:“昨天光顧著聽你講話,竟然忘了這個。你大病初癒要好好養養,可山上偏遠,郎中和藥材都找不著好的。這兩瓶藥是應天府的藥師堂制的,左右我也用不著,你留著吃吧。”
藥師堂?何當歸眉心一跳,抬手接過兩個瓷瓶一一開啟瞧了,又把瓶塞重新塞好,遞還給段曉樓,說:“無功不受祿,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
段曉樓不覺得她隨便看一眼就能看出藥的價值,以為她只是不願意收陌生男子的東西,於是微笑道:“在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小小的饋贈,兩瓶藥也值不了一兩銀子,姑娘請安心收下。”
何當歸直勾勾盯著那兩隻瓷瓶,心中冷笑,她不只對瓶中藥丸的成分知道得一清二楚,對那家制藥的藥堂更是十分耳熟。平心而論,這兩瓶藥對她的身體大有裨益,哪怕只吃一丸也能頂過十天半月的休養。可何當歸仍然堅定地側開頭,輕輕閉眼道:“多謝美意,公子自己留著吧,我不配用這個。”
段曉樓一愣,聽著何當歸的語氣突然就變衝了,以為是自己冒昧送禮得罪了對方,心裡暗自懊惱。
他一向都是跟小家碧玉的女子打交道,送東西給女子也是很慣常的舉動。一般情況下,收到東西的女子都是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