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雲紋儒袍,幾近完工。
“三小姐,”女工敲門進來,“晚飯是在餐廳用還是送到房間來?”
“麻煩送到房間裡,謝謝。”我笑。去餐廳,他們還要專門擺餐桌,送上來,就一張托盤,大家方便。
吃過晚飯,我將白色儒袍襟口繡上玄色象形花紋,綰結,斷線,完工。
然後穿上衣服,站在穿衣鏡前,繫上與之搭配的深紫色汗巾,對著鏡子調整。
在新版梁祝中,我演那據說決不是美人的祝英臺。
話劇社社長大人主張能者多勞,物盡其用,資源共享。總之,銀根緊縮,人員精簡。
鏡中的我,也的確不是美人。根據先嚴的照片推斷,我繼承了父親的斯文儒淡偏多,卻沒有承襲母親的美麗雍容。清秀有餘,美豔不足,七十分而已。
上述十三字箴言,是繼兄對我的評論。極中肯,我承認。
“梁兄……”我向鏡中人拱手一揖,忍不住失笑。除非梁與祝求學時只得十三、四歲年紀,未曾發育,否則只喉結一關,就難逃明眼人注意。古代人大抵不知道男女第二性徵,我懷疑。
正向鏡中米白公子造型的自己再三打量時,腳下的地板突然開始震動,所有放置在傢俱上的器皿擺設都發出“哆哆哆”的撞擊聲,房間裡的燈悉數忽明忽滅。
地震!我地理學的不好,但好歹也知道身處亞洲大陸版塊邊緣,地殼活動頻繁。這種震感明顯,房屋劇烈搖晃,主結構變形並出現裂紋的地震,絕對超過里氏五級。會死人的。
我連忙趿拉著拖鞋自縫紉機下的小儲物櫃裡拖出一隻暗香色包袱,背在身上,逃命去也。
這包袱也有些年代了,是我準備來克難用的,裡面一應物品俱全。原是少年時代,打算受不了繼兄姐“凌虐”,就包袱款款,離家出走。想不到竟用在了今日,算我有先見。或者,這證明了我徹底的悲觀主義者?
這幢別墅的設計師想必當初也考慮到了意外因素的存在,是以每間臥室陽臺外都有緊急逃生梯,大有防患於未燃的味道。
把包袱斜背在身後,我手腳並用往下爬。但願其他人夠機靈,即使想不到往外跑,也懂得找張結實的桌子,躲到下頭去。
由此可見,我決沒有見義勇為這等高尚行徑。大難臨頭,自顧不暇,沒工夫跑到走廊扯開喉嚨尖叫通知:地震了!
逃生才是第一要務!等逃到安全地帶,再賣命吆喝也不遲。
在大地劇烈的震顫中終於爬到逃生梯最後一格,我低頭看了一眼高度,離地面三十公分,絕對可以完美落地。深吸一口氣,鬆手。
然後,報應來了。
下頭有兩級臺階,方便工人擦窗用的。
三百度近視如我,夜色朦朧,兵荒馬亂中沒有注意,跳下來時,一腳踩在上面。只覺腳踝一痛,重心全失,就十分狼狽地後腦勺朝下,重重摔倒。
沒有死於里氏五級以上地震,卻在逃生時不慎失足摔死!這真是對一個貪生怕死,只顧自己的人最諷刺的懲罰罷?
我閉上眼睛,等待肉體撞擊地面時所必須承受的巨大痛楚。
良久,彷彿一生一世般漫長,我睜開眼。
暗夜如墨,星子寂寥,晚風習習,四周安靜得聽得到蟲聲。
身體沒有預期中那麼疼痛,只覺得背後硌著什麼異物。
……我的包袱!這樣的意識突然湧入腦海。
很好,還沒有開始震後餘生,它已經救我一命,真是大功一件。
我小心翼翼地挪動四肢,有些疼,但都能動,沒有麻木感。可以排除脊椎受損等恐怖的結論。
不會鯉魚打挺之類瀟灑快捷的起身方式,我選擇如一條被大象踩過的毛蟲般,慢慢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