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與溫柔。溫柔,是的,再沒有更好的兩個字,來形容徐遠航渾身上下所披掛的那件無形大氅了。溫柔。這麼多的來賓,這麼零亂的場合,這麼喧鬧的人聲……都不影響他。他挺立在那兒,篤定從容,莊重鎮靜,而且溫柔。
裴雪珂看著,定定的看著,眼裡真的有霧氣了。
一聲“禮成”,然後是震天價響的鞭炮聲,音樂聲,鼓掌聲……一對新人轉過身子來,在漫天飛舞的彩紙屑中往休息室走去。裴雪珂本能的往後縮了縮身子,不想讓新郎新娘看到她,立刻,她發現自己的動作很多餘,新郎新娘彼此互挽著,踩在屬於他們兩個的雲彩上,他們根本沒看到滿廳的賓客,他們更沒有看到縮在屋角,渺小、孤獨的她。
新人退下,酒席立刻開始。“上菜碗從頭上落,提壺酒至耳邊篩”。侍者都是第一流的特技演員,大盤子大碗紛紛從人頭上面掠過,落在桌面上。汽水、可樂、果汁、紹興酒……注滿每人的杯子。裴雪珂望著面前的杯子,神思仍然飄蕩在結婚進行曲的餘韻裡。在這一刻,她幾乎沒有什麼思想和意識,只感到那結婚進行曲的音浪,有某種燒痛人的力量,像一小簇火焰,燒灼著她心臟的某一部份,燒得她隱隱痛楚。
“請問,”忽然間,她耳邊有個聲音響了起來。“你喝什麼?汽水?果汁?還是來杯酒?”
她驚覺過來,像被人從夢中喚醒。她迴轉頭,第一次去看身邊坐的人。立刻,她覺得眼睛一亮,怎麼,身邊居然有如此“出色”的一位“人物”!那是一位男士,有很濃密的頭髮,一張有稜有角的臉,下頦方方的,眉毛黑而重,眼睛很大,眼珠在煙霧騰騰中顯得霧霧的,鼻子不高,鼻樑卻很挺,嘴巴寬而有個性。他正盯著她看,眼光有些深沉而帶點研判性。他並不掩飾自己對她的注意,絲毫都不掩飾,太不掩飾了。她陡的發覺到,自己必然失態了很久,一屋子都是高高興興參加婚禮的人,唯獨她寂寞。這男士顯然已經狠狠的研究過她一陣子了,才會開口和她說話。她為自己的失神有些狼狽,有些不安。不過,她恢復得很快,在陌生人面前,她很能武裝自己。“可樂。”她微笑,禮貌的笑。“謝謝你。”
那男士為她倒滿了杯子,也禮貌的笑了笑。一面,他為她拿了一湯匙的松子,和兩個蝦球。
“吃一點吧!”他說,好像他是主人。“結婚酒席很難吃飽。何況,不吃白不吃。”“謝謝,我自己來。”她慌忙說。新奇的看他一眼,對於他那句“不吃白不吃”倒很有同感,既來之,則吃之!她對滿桌掃了一眼,沒有一個熟人,不吃白不吃!她為自己拿了每樣菜。轉過頭,她看他,搭訕著想問他要吃什麼,這才發現,他雖然叫她“不吃白不吃”,他自己的盤子裡卻空空如也。而且,他現在既不提筷子,也不倒飲料,反而慢騰騰的點燃了一支菸,深抽了口煙,他的眼光不再看她,也不看桌面,卻直勾勾的、出神的望起前方來。煙霧從他鼻孔中嫋嫋噴出,立即繚繞瀰漫開來。他眼神中有某種專注的神采,使她不得不跟蹤他的視線看去。立刻,她微微一震,原來,新郎新娘已換了服裝,從休息室裡走出來了。
賓客們有一陣騷動,碗筷叮噹聲搭配著掌聲。裴雪珂看著新娘,她換了件水紅色長旗袍,胸前繡著一對銀雁,下襬上繡著一叢銀色蘆葦,好設計!裴雪珂幾乎想喝采,怎麼想得出來,林雨雁!她把自己的名字暗藏在旗袍中,又包含了“比翼雙飛”的意義,而且,那水紅色緞子配著銀絲線,說不出來的雅緻,說不出來的脫俗!再加上,雨雁那頎長的身材,不盈一握的腰肢,窄窄的肩,和那披垂著的如雲長髮……天!她真美!她的臉龐也美得脫俗,不像一般新娘濃妝豔抹,她的妝很淡很淡。越是淡,越顯出她的青春,越是淡,越顯出她的嬌嫩。她看起來那麼年輕,似乎只有十六歲。雖然,裴雪珂知道林雨雁和她是同年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