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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的竟有五張。真是個能儲存東西的人,總是捨不得扔。蠻傷腦筋的習慣,不過這種時候的確幫了忙。”

“謝謝!”

我回到房間,從信封裡取出唱片。唱片新得出奇,想必藏在什麼地方一次也沒用過。我先看封套上的照片,照的是十九歲時的佐伯。她坐在錄音室鋼琴前看著照相機鏡頭。臂肘拄在琴譜上,手託下巴,微微歪著腦袋,臉上浮現出不無靦腆而又渾然天成的微笑。閉合的嘴唇開心地橫向拉開,嘴角漾出迷人的小皺紋。看樣子完全沒化妝。頭髮用塑膠髮卡攏住,以防前發擋住額頭。右耳從頭髮中探出半個左右。一身款式舒緩的較短的素色連衣裙,淡藍色。左腕戴一個細細的銀色手鐲,這是身上唯一的飾物。光著好看的腳,一對漂亮的拖鞋脫在琴椅腳下。

她彷彿在象徵什麼,所象徵的大概是某一段時光、某一個場所,還可能是某種心境。她像是那種幸福的邂逅所釀出的精靈。永遠不會受傷害的天真純潔的情思如春天的孢子漂浮在她的周圍。時間在照片中戛然而止。一九六九年——我遠未出生時的風景。

不用說,一開始我就知曉昨晚來這房間的少女是佐伯。沒有任何懷疑的餘地。我不過想證實一下罷了。

照片上的佐伯十九歲,臉形比十五歲時多少成熟些,帶有大人味兒,臉龐的輪廓——勉強比較的話——或許有了一點點稜角,那種類似些微不安的陰翳或許已從中消遁。不過大致說來,十九歲的她同十五歲時大同小異,那上面的微笑同昨晚我目睹的少女微笑毫無二致,支頤的方式和歪頭的角度也一模一樣。說理所當然也是理所當然,臉形和氣質也由現在的佐伯原封不動承襲下來。我可以從現在的佐伯的表情和舉止中直接找出十九歲的她和十五歲的她。端莊的容貌、超塵脫俗的精靈氣韻至今仍在那裡,甚至體形都幾無改變。我為此感到欣喜。

儘管如此,唱片封套照片中仍鮮明地記錄著人到中年的現在的佐伯所失去的風姿。它類似一種力度的飛濺。它並不自鳴得意光彩奪目,而是不含雜質的自然而然的傾訴,如巖縫中悄然湧出的清水一樣純淨透明,徑直流進每個人的心田。那力度化為特殊的光閃,從坐在鋼琴前的十九歲佐伯的全身各處熠熠四溢。只要一看她嘴角漾出的微笑,便可以將一顆幸福之心所留下的美麗軌跡描摹下來,一如將螢火蟲在夜色中曵出的弧光駐留在眼底。

我手拿封套照片在床沿上坐了許久。也沒思慮什麼,只是任憑時間流逝。之後睜開眼睛,去窗邊將外面的空氣吸入肺腑。風帶有海潮味兒。從松樹林穿過的風。我昨晚在這房間見到的,無疑是十五歲時的佐伯形象。真實的佐伯當然活著,作為年過五十的女性在這現實世界中過著現實生活,此刻她也應該在二樓房間裡伏案工作,只要出這房間登上二樓,就能實際見到她,能同她說話。儘管這樣,我在這裡見到的仍是她的“幽靈”。大島說,人不可能同時位於兩個地方。但在某種情況下那也是能夠發生的,對此我深信不疑。人可以成為活著的幽靈。

還有一個重要事實——我為那“幽靈”所吸引。我不是為此刻在那裡的佐伯、而是為此刻不在那裡的十五歲佐伯所吸引,而且非常強烈,強烈得無可言喻。無論如何這是現實中的事。那少女也許不是現實存在,但在我胸中劇烈跳動的則是我現實的心臟,一如那天夜晚沾在我胸口的血是現實的血。

臨近閉館時,佐伯從樓下下來。她的高跟鞋在樓梯懸空部位發出一如往常的回聲。一看見她的面容,我全身驟然繃緊,心跳聲隨即湧上耳端。我可以在佐伯身上覓出那個十五歲少女的姿影。少女如同冬眠的小動物在佐伯體內一個小凹窩裡靜悄悄地酣睡。我能夠看見。

佐伯問了我什麼,但我沒能回答,連問話的含義都沒能把握。她的話誠然進入了我的耳朵,振動鼓膜,聲波傳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