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會渾身癱軟,倒地不起。說實話,他本應該在爬到我身上之前就倒下的。隨著他慢慢地爬上來,那氣味更加濃重了。我在心裡把老師罵了一千遍,照這樣下去,不被這傢伙吃掉,也被他的味道燻死了。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標本(3)
“哦,是麼?你的氣味應該是什麼樣的?”
像是臘月裡被人扔到了冰窖裡,我的身體一下子板結了。那紅色的頭不知何時已經逼近了我的咽喉,上百雙綠色的眼睛瑩瑩地閃著光。那男子的聲音從他腹部傳出來,輕而易舉地破解我心中的念頭,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冰刀一樣插在我的心口上:“你的血聞起來真的很棒,噬魘者。”
二
老師和我跟了他半年多,才漸漸熟悉了他的狩獵方式。火車站、天主教堂、拆遷區、超級市場……他是個奇怪的傢伙,喜歡混亂的地方,混亂,但不一定要人多。他靠幻術使人失去自我,有的時候連皮吃掉,有的時候,會仔細地剝離獵物的軀殼,做成下次遊戲的道具。這麼說他也許不太公平。他不是享樂型的傢伙。他只是很認真地想要活下去,但因為年紀大了,消耗的食物不免要比其他人多出很多。
他專注的時候,眼睛會變成蟲翼般的金綠色。
他的家在老城區的一條小街上。門戶並不好找。街上其他的店鋪都有著寬敞的門和明亮的燈,它卻只開了一道側身才能進的窄門,而且除了約定的日子,它一直都是關著的。偶爾有流浪貓或狗闖進去,使得它看起來更像樓和樓之間沒修好的一道縫隙。他喜歡靠著門站在那裡。他喜歡雨。
不狩獵的時候,他的身份是小藥店的年輕老闆。他有好幾套一模一樣的皮,頎長的身形和精緻的五官,時間最長的已經三年了。他擅長學人微笑的樣子,年輕的女孩看見他,總是臉紅心跳地尖叫。那條街上還住著一群魚龍族的傢伙,和他的種族不同,它們在千歲之前是吃素的,但他們之間的關係還算融洽,藥店裡的東西也多是賣給它們。偶爾的,也會有人類誤打誤撞地闖進去。他從不發脾氣,即便客人當著他的面把貨物摔在桌面上,即便那些他視若珍寶的東西被人碾碎吐上骯髒的口水……他總是不緊不慢地、面帶微笑地對他們說:“我們到裡屋談談好麼?”
他們很少有再出來的。
為了抓他,老師把自己關到閣樓裡好多天。老師列了上百份計劃,制訂出各種行動方案,然後又不停地推翻重做。我從沒見過老師這麼認真地想要抓誰。為了他,老師戒了酒。為了他,老師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老師的眼圈青了又黑了,最後變成一層褪不掉的暗紫色。我學著老師的樣子,每隔一星期到他的住處溜達一圈。有時候我會看見他默默地站在那裡,面色憂愁地看著柏油路上細密的雨點。他做什麼都很有耐心:曬藥、擦窗、縫補破舊的人皮大衣……漸漸地,我明白了老師的表情——不是緊張不是擔心,不是憂慮不是漫不經心,那是沒有一絲雜質的,恐懼。
她出現的那天,也是下著很大的雨。轟隆隆的雷電在天上劃出明亮的傷痕,灰色的水就從那傷口處漏洩下來。她很漂亮。白色的裙子白色的腕,黑色的長髮墨染一樣的眼。純粹、透明、精緻而又不堪一擊——人類。她走到他的店裡去,像是被看不見的線牽引著,又像是被聽不見的旋律蠱惑了身心。她說她叫蘇畫葉,她想要治頭疼的藥。出來的時候,她手裡拿著一隻小小的木盒。她蒼白的手像蝴蝶一樣將它緊緊包住。他把她送到門口,然後又在那裡站了很久。
他的表情像個墜入愛河的少年。
我和老師住的地方離他家很遠。東區東區,所有的人都這麼叫,後來便沒有人記得它的名字——天星街。東區的孩子生下來就會罵人,學會走路就開始打架,等到了十二三歲,便值得我們舉著匕首謹慎對峙。清晨是東區唯一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