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說不清心中的抽痛是為了什麼,腦海裡只想象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抱著一個肖似母親的人痛哭,而親生母親已經故世,竟是無盡的悲哀悽涼。
李隆基微微笑著,似是回想幼時的事情。“我還記得在洛陽皇宮的那六年,姨娘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有時我覺得她比我孃親更關心我,但平時課業她要求的很緊,絕不會縱容我玩鬧。那樣柔弱的身子,你能想象出她橫眉怒目的樣子嗎?姨娘是位才女,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在那樣幽閉的地方,誰會來教養我們這些落魄皇孫,如果不是姨娘,我們兄弟三人出來也是廢人了。姨娘憐隆範隆業隆悌年幼,就將他們同我一起起居,所以我們兄弟四人格外親,我想他們對姨娘也比對自己的孃親親厚些。隆悌本就驚嚇過度,那樣的小人在宮中天天哭喊著他的孃親,姨娘幾日幾夜不合眼的照顧他,卻還是不能挽回他脆弱的生命,早早的去了。”
淼隨著他神往心傷,心中卻始終有一個疑問,不由自主的問道:“那時你們被幽禁,姨娘怎麼可能進得來呢?她難道沒有許配人家嗎?”
李隆基側頭看她,眼中有著深深的漩渦,讓人看不清他眼底深處的情潮,只聽他淡淡道:“那時並稱才女的並不是只有我姨娘一人,還有一位,現在正如日中天。”
淼怎會不知,上官婉兒的才情即使跨越千年,仍為現代人傳誦。既同為才女應該會惺惺相惜了,難道竟是上官婉兒暗中幫助不成?
李隆基笑得慘淡,道:“不錯,正是她幫助姨娘進宮的,每在我們受難時,暗中施以援手的也是她,所以上官婉兒也算是我們家的恩人了。”他看了看凸凸的柳枝,又道:“姨娘比我娘小一歲,兩人是同一年嫁人,她嫁的是個病弱的男子,成親沒一年就死了,婆家的人說姨娘剋死了丈夫,就趕了她出來。其實姨娘可以改嫁的,但她生性淡泊,卻是個烈性女子,為亡夫守貞常伴青燈,如果不是我娘出事,她是不會回來的。”
淼心中哀憐這樣一個柔情似水的女子卻有如此坎坷的命運,難道真如“紅顏薄命”這樣的批言嗎?可是李隆基卻自始至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任明眼人看,竇姨對相王是有極深的情意的。
李隆基看著低窪池塘上打著旋的落葉,低如耳語般道:“姨娘自幼體弱多病,她身子不好也是她從胎中帶出來的,大夫說她若能清修,能保五十年的陽壽,可是她為我們已經耗盡了心力,那時我們被放出來時,姨娘就不行了。所以父親將姨娘送回長安,讓她安心休養,才能再保這幾年的陽壽,可是今日一見,她比以前更消瘦了,我真怕,真怕——”
淼突然間明白了些什麼,不是李隆基不願意撮合竇姨和相王,怕是竇姨不願意以殘軀拖累相王,而李隆基擔心的卻是一旦竇姨去了,相王會傷心,因此只能將這件事壓著,裝作誰也不知道。可是,這樣竇姨的情何以堪呢?即使相王無情,也該讓她知道這些年一直有個女人默默的愛他呀,愛本就是自私的,誰不想自私的擁有,雖然錯過,但是最後留一個美好的回憶不好嗎?
她隨著他的眼睛看去,隆慶裡蕭索的景緻中,一抹新綠鑽了出來,希望雖小,可是終有一天會茁壯成長起來的。她願意相信,也願意幫助竇姨完成最後的心願——
曲江
春天的氣息似乎一夜之間召喚起長安城中所有的新綠,迎春花開放了,新的一年正式開始了。
清新雅緻的院落裡,一個病弱的美人斜躺在暖閣的貴妃塌上,看著窗外迎春花嫩黃的花兒開的正豔。身上的貂皮披風襯著她蒼白失血的臉頰愈加青紫,可她臉上卻是能柔化一切的暖笑,如和煦的春風一般吹拂人心。她笑看著那個像陀螺一般轉來轉去的人,輕輕敲敲窗戶,輕笑道:“鳳姐姐,讓她進來吧,我睡醒了。”
只聽外面一聲輕快的歡呼聲,伴著鳳姨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