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不下幾斤肉的樣子,大約跟我一樣,是條喪家的乏走狗。
狗在草原中享有崇高的地位,除了兩種特殊的原因,牧民一般都會把狗視同自己的性命,由它扮演守護神的角色。全世界的狼數蘇聯狼最大,就拿蘇聯狼來說吧,一般的獵狗三頭就能對付一條狼,而蒙古獒兩頭就能搞定一條。我曾聽草原的老牧民說過,兩頭細狗能把人從馬背上掀下來,三頭強壯的蒙古獒甚至可以對付一隻熊瞎子……
那麼是哪兩種特殊原因呢?一是膽小懦弱,根本起不到保護馬牛馬等作用的;一是會學狼叫的。對付這兩種狗,牧民往往逐其出門,讓它變成無家可歸的野狗,日夜流浪在茫茫草原;或者乾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直接送它歸西。
我眼前這頭瘦狗,顯然是被逐出家門的野狗。它是被清理門戶,我是主動叛出山門,細考起來,還是我要高階一些。於是乎,我就蹲下身來,到處尋找石頭,想把它砸跑。可草原哪裡有石頭呀,有的只是牛糞,我就四處搜尋牛糞。搜了半天,好不容易在一處草叢中發現半坨牛糞,欣喜之下,我就抄在手裡,幾下捏成結實的糞團。正欲奮力擲去,卻驀然發現斜陽之下,它的影子同樣被拖得細長而單薄。我心中一震,仔細朝它端相,又發現它的眼神是那樣的憂鬱、孤憤、哀憐,甚至還有一點點兒複雜,似乎在說:喂,大哥別攆二哥,咱倆一塊兒混得了。
我心下一軟,從袍裡掏出些許乾糧,撒在地上。看著它狼吞虎嚥的樣子,我心中難免悽憷,心說:小子,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這個道理同樣適用你們狗類身上啊。如果你膽子夠大,見了偷襲主人牛羊的惡狼敢奮不顧身撲上去的話,那麼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瘦狗吃完,盤踞在草地上,狗頭高高昂起,目光憂鬱地投向遠方。它沒有對我大搖尾巴,我也胸無芥蒂。施捨才需要回報,我對它,本來就並非施捨。
我繼續往前走,瘦狗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中途經過一個水甸,我掬起清水給瘦狗洗澡。洗過之後,不由得讓我眼前為之亮:這敗落戶通體黃毛,雖然由於營養不調而甚無光澤,但看上去整齊伶俐,極為養眼。我憐愛之意大增,摸摸它的腦袋,問道:小子,我給你取個名字,你丫男的女的?
它兩眼直勾勾地瞪著我,很一頭霧水的樣子。我斜眼往它胯下瞅去,並無奇峰突起,遂哈哈大笑,對它說道:原來是個娘們!同性相斥異性相吸,這個效果我比較滿意。以後我叫你黃毛丫頭,嗯,就這麼著。
從此以後,黃毛丫頭就日夜追隨於我,可謂形影不離。有一天途中和兩位老牧民相遇,我請他們幫助鑑定一下黃毛丫頭的品種。老牧民見多識廣,一搭眼就心中雪亮。他們告訴我,這種狗叫蒙古細狗,生性兇猛頑強,具有速度快、體能佳、戰鬥力強的優點,是牧民們用來當做獵狗用的。老牧民對我平空獲得此犬非常豔羨,因為蒙古細狗現在越來越少,已經成為稀少品種了。(據《元都丞志》等史料記載,成吉思汗當年鐵蹄橫掃歐亞,曾攜帶蒙古細狗協助作戰,可見此狗戰鬥力之強)
說來很是慚愧,有句話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放到我的身上,居然變成不看人面看狗面。有一家男主人名叫巴塞爾的牧民,由於男主人要出遠門辦事,需要十天半月的時間,因此家裡的2000餘隻綿羊需要找人代為放牧。恰好那天我送貨上門,問他們需不需要人手幫忙。巴塞爾打量著我,滿面狐疑,猶豫半天,似乎就要拒絕。就在這時,黃毛丫頭一溜煙奔進蒙古包,伸出舌頭一個勁兒地舔我腳後跟。巴塞爾眼裡放出光芒,得知我就是狗主人時,立即拍板同意要我。
男主人走後,這戶人家就只剩下女主人和兩個女兒。女主人的名字很是拗口,我如今已忘得乾淨;那兩個女兒一個十二三歲,一個*歲,在盟裡的初中和小學唸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