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激湧的水勢被擋,眼看要淹到眾人頭頂的水位終於定住。
戰北野伸手要去拉他,阿海突然一震,隨即大力仰起頭,他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似疼痛似放鬆,那笑容在水波里搖擺不定,看得戰北野一愣。
然而阿海馬上擺擺手,兩手緊緊抓住水口邊緣,死死壓在那裡,示意眾人趕緊趁現在水位停住的時候進入後窒,眾人哪肯放棄他,孟扶搖手停在開門處,快速的道,“解下腰帶,系在阿海腰上,然後全部聚集到門邊,我喊一二三,你們一起衝,然後大力把阿海拽過來。”
立即有人解下腰帶,潛下來游過去系在阿海腰上,阿海臉上古怪的笑容再現,從水面上看向水下,看見他臉色先前蒼白如死,此刻卻又漲得通紅,孟扶搖知道他潛水時間不能過長,眼看人都在身邊聚齊,立即大喝,“三!”
狠狠將門一推。
轟一聲後室門開,大片水流立時兇猛衝過來,將眾人狠狠抓起重重衝撞進去,水花激濺裡,隱約有白色物體一飄而過,孟扶搖被戰北野緊緊抱在懷裡,被水淹得眼睛生痛,只看見這後室根本沒有棺槨,水流中漂浮著坐姿的高偉男子,長髮披散,青袍白氅,絲絛飄散在水中,飄然若飛。
只是這一霎的光影捕捉,下一秒她和戰北野便被水流衝得撞上後室的牆,那裡被水流生生撞出一個洞,所有人被大水推著,旋轉著,碰撞著滾了下去。
風聲急速,光影飛旋。
那是滔滔的瀑布一般的河流,河流飛速奔騰如時間流過,經過茂密的叢草經過地下的溶洞經過深黑的崖壁經過萬人的殉葬坑,河岸上大片大片白骨盤坐,睜著黑而空洞的眼眶,無聲的看著這幾個經過千百年前無人能進的大鯀聖地的闖入者,沙礫裡戳著斷骨,一些頭顱譏誚的望著天空,思索著關於生命和犧牲的永恆命題。
長長的河岸,綿延了數里的白骨之林,那些白骨在孟扶搖旋轉昏眩飛快流逝的視野裡化為一條條一道道白色的線,呼啦一下從她的腦海中闖過,她嗅見空氣裡沉悶而腐臭的死亡氣息,千百年來魂靈不滅,盡皆飄飛在這山腹河流的上空。
戰北野始終將她的頭按在他懷中,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抵擋一切的碎石水波斷骨衝力,無論被天地之力的巨大水流衝成怎樣的狼狽的姿勢,衝得如何天旋地轉不辨方向,他始終神奇的將孟扶搖抱在他心口上方,她和她心口上的元寶大人,被他緊緊按在了自己胸前,在這樣湍急的河流裡,居然沒有吃到很多水。
直到他們撞上一處青石,然後發覺水勢已緩,而斜上方,一道山崖縫隙隱約在望。
孟扶搖掙脫出來,立刻伸手去拉戰北野——他一身的傷痕累累,在撞上青石發現出路的那刻,一直繃緊的弦一鬆,他險些脫力暈去。
搖搖晃晃在青石上站穩,眼見著其餘人也依次被水衝了下來,戰北野低低喘息著,眼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一個個將騎兵攙起,指著那道縫隙道,“我們走出來了。”
眾人趴在山石上喘氣,露出劫後餘生的欣喜。
砰一聲,最後一個騎兵隨水流了下來,他是那個一直牽著阿海的騎兵,這麼劇烈的翻滾中他也一直拽著那根腰帶不放,扒著石頭欣喜的道,“我把阿海給拽出來了。”一邊回頭笑看阿海,道,“你這小子看起來塊頭大,其實還挺輕的……”
他的話突然死在了咽喉中。
不僅他,所有剛剛露出放鬆笑意的人們,都突然凍結了笑容。
腰帶仍在,阿海仍在,卻只剩下了半截。
他的身子,早已齊腰斷去,那露出的截面,被水衝的發白,皮肉髮捲,看起來不像一個人的半截身體,倒像一個石膏像。
孟扶搖閉上了眼睛。
阿海……早已經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