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被水流吸進出水口的時候,他便被出水口處的某物咬斷了下半身。
饒是如此,他依舊擲出了紀羽,依舊神色不露,用自已的半截身體,死死堵在了出水口,為他們的求生搶得了時間。
他浮在水下那個光影迷離的笑容,其實已經是一個死者的笑容。
而他們,欣喜的攥著那截腰帶,以為攥住了戰友的生命,到得最後卻發現,那不過是一個被放飛的魂靈。
紀羽溼淋淋的坐在岸邊,痴痴的看著阿海的屍體,眼底已經沒有了任何表情。
戰北野的手指,深深勾入了青石中,青石上慢慢顯出一個深切的抓痕,抓痕上有血。
卻又有人驚呼起來。
“小羅呢?”
戰北野渾身一顫,抬頭一望,才發覺人果然少了一個。
一個臉色發黃的騎兵顫聲道,“……他先是在我身邊的,我和他都中了一箭,他說他水性好一直護著我,在後室洞口裡我倆撞在一起被堵住,他讓我先下去,後來我聽見後室的門關上的聲音……再後來我便不知道了……”
後來發生了什麼,再也無人可以知道。
那出水口裡咬掉阿海半裁身體的未知物體,那後室裡盤坐不腐衣袂飄然的墓室主人,都會成為可能未及逃出的小羅的最後的噬殺者。
戰北野沉默下來,坐在白骨歷歷的碎石地上,他依舊脊背挺直,溼透的眉宇黑如烏木,良久慢慢道,“等他半天。”
昏黃的光影從崖縫裡射進來,照亮這一片狹窄的深谷,照見那些零落的,或生或死的人們,照見沙礫裡死白的人骨,幽幽的反著光,再慢慢淡去,換了月色和星光。
新月如鉤,懸在崖壁縫隙正中時,一片死寂沉默裡戰北野站起身,平靜的道,“走吧。”
所有人默默站起身,跟著他,踏著這淒冷的月色,一步步攀上了崖。
崖上長草萋萋,連線著連綿的山脈,一條山路蜿蜒向下,山路盡頭,更遠的平原上,巍峨的城池在望。
立於崖頂,戰北野的黑袍在風中衣袂飛舞,他冷冷看著那座巍巍大城,看著飛鳥難越的高厚城牆,看著那城裡平靜閃爍的燈火如星光一閃一閃,看著某個燈火最聚集最輝煌的方向,眼底,緩緩掠過一道森然的神情。
隨即他轉過身,看著阿海的新墳,看著阿海新墳旁,跪著的黑風騎最後三人。
最後三人,兩人有傷,一人殘廢。
風嘶吼著從崖上奔過,狠狠撞在山石上,似乎要讓某些猛烈的力度,撞出帶血的不甘的悲憤。
新墳靜默,墳上黃土平整,跪在最前面紀羽慢慢用手撿盡沙石,突然開口,低低的唱:
“黑山莽莽,風雷泱泱,在彼歸來,哀我兒郎……”
“在彼歸來,哀我兒郎……”剩下的騎兵都低低唱起,低沉而渾厚的聲音,在墳頭上悠悠旋開,散在崖頂的晚風中。
那些屬於逝去的人們的輓歌,永久留在了長瀚山脈的西子崖端,日復一日的飄蕩,呼應著這個時代最為隱秘最為悲壯的死境逃亡。
戰北野的目光,最後落在了遙遙相對的孟扶搖臉上。
少女眼底的淚光比星光更亮,照見他心底那些熊熊燃燒的火焰,那火焰如此猛烈的舔噬著他的全部意志和靈魂,他聽見自己的全身血液奔騰嚎叫的聲音。
他看著她,慢慢開口,鳥黑的目光如深黑的夜色罩滿這四海宇宙。
他說:
“扶搖。”
“嗯。”
“你且等著,天煞之死。”
……
天煞千秋七年春,天煞烈王戰北野在長瀚山脈平谷峰遇襲,被逼潛入號稱“死亡之林”從無人可以全身而出的長瀚密林,所有人都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