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嬪妃看不上不要緊,開了春有選秀,到時候再挑個出身好門第高的就是了,何必急在一時?叫什麼步音閣,我看是不應該!蠱惑君心者非但不能立後,甚至該死!一個不端不潔的女子,如何母儀天下?你雖不是我生的,但自小由我帶大,咱們母子不生分,就像嫡親的一樣。我原不想管你這些,可這回你辦得委實不妥。我的意思撂下了,你瞧著處置吧!倘或一意孤行我也不攔你,只是再別叫哀家母后,讓我搬出慈寧宮,上泰陵裡守陵去吧!”
皇帝臉上甚為難,“母后這話叫兒子不敢領受,兒子不孝,惹母后傷心了。才剛恭聆慈訓,兒子細想了想,母后說得極有道理。宮裡諸妃嬪,入得宮苑,都是允稱淑慎的上好人選。母后既發話在她們之間挑選,那就依母后說的辦。”
諸妃立刻抖擻起了精神,連身板都挺得更直了。音樓邊上的麗妃本來與她相當,皇帝這話一出,頓時比她高了大半個頭。她倒覺好笑,順勢往下縮了縮,橫豎不管誰當皇后,音閣看來是沒希望了。白白捱了兩巴掌把張皇后拉下來,沒想到最後為他人作嫁衣裳,說起來怪可憐的。
皇帝走下御座,兩面宴臺當中有條寬綽的中路,他背手踱步,半昂著頭,嘴角帶著笑意,吟詩似的緩緩念道:“朕惟道原天地,乾始必賴乎坤成。今有噦鸞宮端妃,純孝謙讓,秉德安貞,恪嫻內則,當隆正位之儀。朕仰皇太后慈諭,命以冊寶,立爾為皇后。自此贊襄朝政,與朕坐立同榮,無忘輔相之勤。茂祉長膺,永綏多福,欽此。”
晴天裡一聲炸雷,筆直劈在頭頂上。音樓嚇得肝膽俱裂,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惶惶看眾人,殿裡的妃嬪也像淋了雨受了驚,瞠大了眼睛瞪著她。原來不是她走神聽差了,皇帝的確封她為後,連冊文都不用頒,直接的口諭,比什麼都來得精準。
這是怎麼回事?她惶駭至極,調過頭去看肖鐸,他面上鎮定,擰起的眉頭卻藏不住他的震驚。皇帝和他們開了個大玩笑,難怪臘八來她殿裡說了一車莫名其妙的話,是早就有了成算嗎?冊封她為皇后,然後心安理得讓肖鐸替他賣命。因為江山不再只繫於他一身,也與她休慼相關了。聖主明君靠勵精圖治,他則是劍走偏鋒,歡天喜地變成了個操縱皮影的藝人。她腦子裡亂成了麻,一切來得太突然,誰都沒有招架之力。
可是自己不能亂方寸,現在有個差池,也許下一刻御林軍就會一擁而入押走肖鐸。這天下終歸是他的天下,肖鐸做得足夠好,可惜沒辦法阻止皇帝親下詔命。她只有請辭,希望很渺茫,但也要試一試。
她跪下來,前額抵在地毯錯綜的經緯上,“奴婢無德無能,不敢受此皇恩。奴婢是先皇宮眷,得皇上恩典重入宮闈,已經是萬萬分的榮寵。如今再受中宮印冊,奴婢就是千古罪人,死後無顏見列祖列宗。求皇上收回成命,求皇太后成全奴婢。奴婢……實在不能……”
她叩地哽咽不止,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那形容兒前所未見。肖鐸只覺眼前的人和物件飛速旋轉起來,腦子發熱,簡直按耐不住心頭升騰的怒氣。好一招釜底抽薪啊,足可以耗光他所有的耐心。這罪惡的紫禁城,每一步都暗藏心機。他的涵養和隱忍通通離他遠去了,不論他和音樓怎樣海誓山盟,終究敵不過皇帝正大光明的昭告天下。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彷徨過,混亂裡動了殺機,也許背水一戰也未為不可。
他探手去摸腰間軟劍,曹春盎卻拽住了他的胳膊。弒君容易,逃脫太難,皇帝既然這麼安排,事先必定作了萬全的準備,誰敢妄動,還沒踏出宮門就會灰飛煙滅。曹春盎不能說什麼,只用哀懇的眼神望著他——想想娘娘,願意看她被御林軍剁成肉泥麼?
他要帶她走,要全須全尾的帶她走。霎時巨大的痛苦把他淹沒,只恨當初自己放不下,若真的下了狠心同她私奔,不管遇到多大的險阻,都不會像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