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時自己不諳世事,喜歡傷春悲秋,每逢這樣的季節寫出的詩詞可以訂一本集子。如今經歷了這些磋磨和苦痛,反而俗了一般,怔怔地望著四時的變幻卻無一發詩思、點滴詩情了。
人來到淺暉院,心卻還在公主府,氣她的無理、氣她的冷酷、氣她的尖酸,卻又不捨得她,因為自己也明白,兩個人互相亮出刺來,傷害都是彼此對應的。
一個丫鬟出來倒水,險些把水倒在英祥的腳上,不由吃了一嚇,趕緊蹲身請安請罪。英祥問:“秋水在裡頭?”
丫鬟道:“是呢。”
“她……”英祥想再問些什麼,卻發現無從問起,見那丫鬟也是一派懵懂不關事的樣子,嘆了一口氣道,“你不必說了,我自己進去看。”
進去一探頭,藍秋水又在擦拭,一間屋子,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到處泛著水漬,英祥道:“你何不歇歇?定要這樣勞累自己?”
藍秋水轉過臉,眼睛紅腫,臉色蒼白,尖尖的下巴似乎又細了些,連帶著嘴角眼梢無神地垂掛,竟似老了兩歲一般。她苦苦笑著:“我一身一心俱是汙濁,也就這外在的可以清爽一點罷。沒有事情做,人會活活憋悶死,你隨我去吧。”
英祥也只好隨她去,枯坐在椅子上看她忙碌,突然見藍秋水回過頭來問:“爺今日怎麼不去公主府?”
英祥答道:“原是去的,被她趕出來了。”他苦笑著:“如今我的臉也被掃透了,巴巴地過去,總是貼在她的冷脊樑上。”藍秋水冷笑道:“你喜歡她多些,自然你就要伏低做小。我對你……不也是一樣的?”
英祥道:“可我對你,總強過她對我吧?”
藍秋水心頭越發酸苦,半天不做聲,之後才道:“爺今日在這裡用膳吧。我為您準備了一道別致的湯。”她到廚房叮叮噹噹忙活了半日,英祥閒極無聊,又沒心思讀書,只是順著屋子四處看,不沾染纖塵的陳設,自己素來鍾愛的淡淡沉香味,她在自己身上用心真是到了極致!一會兒,丫鬟們在堂屋擺開桌子,恰逢藍秋水端著一隻碩大的砂鍋過來,皺皺眉道:“今兒只有幾道小菜,開在次間裡,條炕上坐著舒服些。”
次間一般用作休息的地方,條炕上皮毛的條褥已經撤掉,用的是夾棉的月白閃緞,清幽幽的藍色在斜射進屋子的陽光下變出青紫等不同的顏色,,一張紫檀炕桌上擺著一個梅花攢盤,中間是仍在沸騰的砂鍋。小丫鬟開啟鍋蓋,湯裡的藥香撲鼻而來,上面浮著枸杞和紅棗,下面隱隱可見參須;又盛好飯,方始喚英祥:“額駙爺,請入座吧。”
藍秋水細細檢查了碗盤、牙箸和湯匙,又備好熱水手巾和漱盂,對小丫鬟道:“這裡我伺候就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英祥見小丫頭退了出去,對藍秋水道:“我們之間也不必鬧客氣了,你坐下,我們面對面吃飯,才像家裡人一樣。”藍秋水便斜簽著在條炕上他的對面坐下,一條腿仍立在腳踏上,預備著隨時伺候。她望著英祥,他散穿一件青綠色彈墨綾薄棉襖,腰間鬆鬆扎一條蜜合色帶子,頭上沒有戴帽子,滿月般的額頭,頜角線條柔和的臉,襯著精緻的五官,唇邊、腮上青微微的,俊秀得讓她想深深描摹在心裡。
恰見英祥手上沾了油,撇過臉四下尋手巾,藍秋水忙下炕頭,去熱水盆裡絞了一把送過去,見英祥伸手要接,卻不給,親自把他手上沾的油膩擦淨了,抬眼看見他正帶著客氣的感謝之色瞧著自己,心頭又是一酸,伸手忘情地撫在他的臉上。英祥心頭詫異,不過此刻沒有外人,所以也不多動作,任由她顫巍巍的手撫摩再四。終於藍秋水自己覺察失禮,自失地一笑,說:“我……我忘情了……爺今兒鬍子颳得不好,莫不是準備留須?”
英祥笑道:“閨房之私,這點子算什麼?我們家男人,三十歲朝上才留須。”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