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道:“皇上眼裡最不揉沙子,你找死是麼?!你不怕丟人,咱們沙濟富察氏從龍這麼多年,面子難道就栽在你的手中不成?!你怕傷陰騭我可以理解,但是若是叫我知道這女人還在京裡,我就直接命順天府把她當遊娼處置了!”
*******************************************************************************
“就是在我們新婚燕爾的那晚上,我萬般無奈,對葉芷兒做了我這輩子最為後悔的事。”傅恆喃喃如同自語,“我們合巹的時候,我對你的美麗其實還是很動心的。後來你在洞房‘坐床’,我出去陪客。後院的小丫頭偷偷過來告訴我,一直被我藏在別院的葉芷兒想再見我一面。我拖延了很久,才應付了客人,到外頭略略透氣。那天——你還記得麼——是個大雪天。葉芷兒的肚子已經挺大了,裹在來時穿的薄薄衣衫裡,只在外頭加了件夾棉披風。可她的臉,那麼瘦,那麼憔悴,眼睛裡都是無助。她慼慼然問我,到底還記不記得她了?我說:‘你讓我忙過這陣子吧!’她慘慘地對我笑,說:‘你忙吧,我不打擾了!’我問她想幹什麼,她告訴我,她想丈夫了,想葉落歸根了。我當時居然對她的無奈無法理解,反而對她生氣了,叫她想好了,回蕪湖就沒有再回京的機會了。她頭也沒有回,真的就走了……”
他劇烈地又咳了兩聲,用手掩住了喉嚨裡湧上來的鮮血,眼睛愈加朦朧,光澤漸漸熄滅了下去,聲音低矮卻執著:“那晚,我喝了好多酒,想借之澆愁,醉過之後,早上醒來便告訴自己:這個女人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過客,以後不必再想她,好好和妻子過日子便是了。我沒想到,她走了居然真的沒有再回來;我沒想到,譚青培居然逼著她打下了六個多月的身孕;我沒想到,她居然因為打胎就沒能活下來;我更沒想到,這段孽緣竟然讓她的丈夫記恨了一輩子。”他“嗬嗬”地哭著,哭聲鈍而嘶啞,彷彿把心肺都要從喉頭撕出來,夾雜著劇咳,嘴角噴濺著血沫,含混不清地自責:“可是我知道,我該死……我該死……我該死……”
傅夫人驚得伏在他身上,徒勞地掩他口裡的血,哽咽道:“死鬼!你說什麼糊塗話!你自己放寬心,有什麼坎兒過不去?!……”話沒說完,聽見小丫頭在門外急急的聲音:“老爺、夫人!皇上御駕馬上就到,要來親自視疾!”
乾隆在門口下了御輦,看著正門口迎候的人們,心裡竟有些怔忡。半年多的時光,竟然兩次來傅恆府上視疾,別人看來那是天大的榮耀,而在他,其實更願意傅恆像往常那樣,健健康康,有說有笑,隨侍在自己身邊,像手足兄弟般親密無間,無話不談。如今,他真的病入膏肓?他真的即將離世?而自己真的又要失去一個最親最近的人了?低頭看去,福隆安、福康安、福長安幾個人已在門口跪候,乾隆一擺手示意他們起身。進了二門,傅夫人及幾個有頭有臉的丫頭、婆子低頭跪著,乾隆看看傅恆夫人:眉眼依舊嫵媚,只是畢竟歲月不饒人,更兼著滿臉淚痕還在強忍啜泣。乾隆本與她有情,見景越發耐不得,道聲:“免了吧。”直奔後院傅恆寢室,其他人也忙跟上來。
傅夫人見不過離開片刻去迎駕,傅恆臉色居然又變過了:面色潮紅得異常,嘴唇青白得異常,鎖著眉頭忽深忽淺地呼吸痰喘,似乎是痰厥暈過去了,一會兒忽然扎手舞腳滿口譫語:“情字誰也怨錯不得的!……芷兒等等我!”
乾隆不解地望望傅夫人,她卻是已經知道了這樁公案,又怨又氣又痛又不敢說,咬著唇上前為傅恆額頭換了一方溼手帕,岔開道:“燒得火燙的,卻一點汗不出……原本是瘴氣痰喘,自從徵緬回來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