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素木床上,祭仍在熟睡,只是再厚的錦被也擋不住噩夢侵蝕,滿是老繭的手掌無意識顫動著,清澈淚水滾落枕邊,彷彿在訴說那場由記憶編制而成的夢境有多痛苦、可怕。
阿孃不會動了,睜著的渙散雙眼不知望向何處,俊俏面容上寫滿留戀與擔憂。壞人也不會動了,捂著心口張大嘴巴躺在地上,面色是難看的死灰。能動彈的人只有劇烈顫抖的小女孩兒以及小哥哥,然而,溫柔的小哥哥此時正用痛苦目光望著她,殷紅血液自捂住胸口的手掌指縫間汩汩流下。
這就是死嗎?阿孃曾說過的,阿爹的最終歸宿?
死了就再也見不到,死了就再也不能拉他們的手感受那份溫暖柔和,死了,她就會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無人憐惜。
“阿孃……”匕首自手中鬆脫落地,小女孩兒不再流淚,呆呆地推了推已經氣絕的女子,沾染滿手鮮血。稚嫩嗓音一聲聲響起,越來越低,越來越微弱,在噗地一聲悶響後徹底斷絕。
天氣如此清朗,秋高氣爽,本不該有喋血小巷之類存在,然而世間一切都不遂人願,至少,它違逆了一個小女孩兒的期盼。
少年倒下的那一剎那,小女孩兒完全忘記該有何反應,澄靜如水的眼眸睜得極大,滿藏著驚恐與慌亂。那是拉著她的手帶她尋找阿孃的溫柔小哥哥啊,連他也要和阿孃一起走,再也不理她了嗎?
而且……讓小哥哥變成這樣的人,是她。
撕心裂肺的悲鳴忽地將街巷喧囂壓下,客棧內外無論是路過的百姓還是守衛的禁軍營士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客棧通往二樓的樓梯上,誰也不知道那上面發生了什麼慘劇,竟使得一個女子發出這般令人心碎的聲音。
“醒醒,只是噩夢。”光線略暗的房中,蘇不棄抱住失聲尖叫的祭,一手輕撫她腦後,語氣是對誰都不曾有的柔和,“祭,只是個噩夢,別怕,師父在這裡。”
淒厲悲鳴漸漸化作低沉嗚咽,確定自己並非身處滿是血光的小巷中後祭爆發出一陣劇烈顫抖,兩隻手用力抓著蘇不棄肩頭,低垂面龐弄亂整齊衣襟。抽泣許久,祭終於稍稍安定下來,似是記不起發生過什麼一般茫然四顧,盈滿淚水的眼眸清澈乾淨,又帶著那麼幾分不知因何而起的悲傷。
腦子裡有太多太多東西山崩海嘯一般混亂衝撞,渾身痠軟兼著頭痛欲裂讓祭露出痛苦表情,可憐兮兮地貼在蘇不棄胸口:“師父……頭疼,頭好疼啊……”
“忘了吧,不開心的事都忘掉,想著什麼都沒發生過就不會疼了。”
咒語似的低喃溫柔深沉,祭揉著額角慢慢閉上眼睛,表情漸漸舒緩。
世上最親近的人就是師父,最疼她、愛護她的人也是師父,吃飯,休息,學武,練功,無論什麼事都是師父陪在身邊,不離不棄,永遠守著她,所以只要聽師父的就好,其他什麼都不用考慮,都忘記,徹底忘記……
“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找你娘。”
“不要哭啊,你哭了會讓孃親心疼,懂嗎?”
“你娘就在那邊小巷,我帶你去找好不好?來,先把眼淚擦乾淨,像只小髒貓似的。”
“丫頭,跑,快跑啊!”
誰的聲音徘徊腦海,是誰一聲聲對她說話?溫柔的,焦急的,如此熟悉,那個人的名字就在唇邊嘴角,卻呼喚不出。
背上手掌憐惜輕撫,低低嘆息帶著蠱惑味道:“祭,師父帶你回漠南好不好?現在就回去。”
祭懵懂點頭,而後又快速搖頭,似是想起什麼飛快推開蘇不棄,慘白臉色帶著一絲固執:“不回,要保護主君,保護主君才——”
細如蚊訥的聲音戛然而止。
主君,主君,有著淺金色長髮和碧色眼眸的主君,總是以欺負她為樂的主君,會對她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