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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輪到鍾離一脈了

屋裡燭火躍動著,兩個族中的妙手鬼醫正圍在裴世溪跟前,屏氣凝神,小心翼翼地為他剔除掉腿骨上壞死的肉。

床前是滿滿一盆血水,換下的紗布扔在地上,看得人觸目驚心,不難想象裴世溪究竟遭了多少罪!

可他只是靠在床頭,咬緊牙關,煞白著一張臉,哪怕額上冷汗涔涔,也一聲都未吭出來。

直到新的紗布一圈又一圈地纏住了傷口,他才長長地撥出了一口氣,垂下的幾縷烏髮都被汗浸溼了。

他顯然早就發現屋中多了一人,也心知肚明來看他的是誰,卻並未開口,只是揮揮手,命那兩個妙手鬼醫退下後,這才道:

“小陌那孩子越發不聽話了,命他守在屋外,卻形同虛設,依然放你進來了,你說我該不該罰他?”

虛弱的聲音裡甚至還帶著幾絲玩笑之意,顯是想要寬慰斗篷之下的那個人。

“你不該來的,這血肉模糊的,多難看啊,你瞧了晚上會做噩夢的,何必呢?”

燭火搖曳間,那道纖細的身影顫巍巍地走上前,掀開了自己的斗篷,臉上早已落滿了淚水,我見猶憐,赫然正是本該在宮中就寢的柔妃。

“大,大人……你怎會傷得如此之重?”

她心疼得幾乎不能呼吸了,顫抖著身子在床邊坐下,淚水又一次奪眶而出。

裴世溪卻伸出手,輕柔地替她撫去了眼角的淚水,“別哭,我自己拿刀砍的,有意加深了傷口,只是面上瞧著駭人一些罷了,並無什麼大礙。”

“還說沒什麼大礙,都已經這般嚴重了,我聽阿翁說,你這條腿都險些保不住!”

從來在裴世溪面前溫婉可人,貼心恬靜的柔妃,頭一回話中帶了怒意,而她提到的“阿翁”,也正是裴世溪的義父,裴公公。

他伺候了先帝一輩子,一步步爬到了宦官的最高位置,卻還有另一個隱秘的身份,便是柔妃的——

生父。

為了族中大業,有人可捨命根子,入宮為宦,有人可斷情絕愛,入宮為妃,也有人能放下佛書,搖身一變做個玉面閻羅,手上沾滿了殺戮之血。

這條路太為不易,誰不是殫精竭力,捨棄所有?

搖曳的燈火下,裴世溪笑了笑,依然渾不在意道:“我這條腿不是保住了嗎?你別哭了,若不做得逼真一些,又怎能騙過況氏那個狗皇帝呢?”

“那,那大人你這額頭上……怎麼也傷到了呢?”

柔妃仍舊淚眼婆娑,指著裴世溪額上包紮的傷口,一顆心又揪疼起來。

“那狗皇帝砸的。”

裴世溪掀了下眼皮,漫不經心道:“他召我去了御書房,沒問幾句話便氣急攻心,抓起硯臺朝我腦袋砸來,我自然不可能躲開,便生生捱了一下,拼了個頭破血流,他才稍微出了口氣。”

“可卻還好,終於叫他將這口氣出了,這也正是我設下此局最重要的目的。”

“我,我不懂,大人你……何苦如此?”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阿翁已經告訴你了吧,這是我與赤奴人的交易,只是放走息月寒的辦法有很多種,可以不留痕跡,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我卻偏偏選了最笨的一種,惹得龍顏大怒,你不理解,對不對?”

裴世溪注視著柔妃那雙淺色的眼眸,幽幽一笑:“這個錯,我非犯不可,才能叫那狗皇帝有個理由處置我一番,畢竟那越家謀逆一案,經由鎮撫司查辦,乃我一人主審。”

柔妃聽到這話,長睫一顫,霍然明白了些什麼,裴世溪也接著冷笑道:“那狗皇帝已經很久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吧?”

“他嘛,有點良心,但又不多,日日夜夜為著越氏滿門的事情輾轉難眠,心有愧疚,這口濁氣出不來,總得找個人擔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