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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穩地握在手上,手指放在扳機上,準備要按下了——非按下不可,不然當初幹麼拔槍呢?——卻看到墨里斯·道布森卵石灰的雙眼裡掠過一抹認命的表情,接受自己要去坐牢,接受這件事結束了,於是湯馬斯覺得自己很不公平地被否定了。至於否定什麼,一開始他也說不上來,一等他扣下扳機,他就懂了。

那顆子彈從墨里斯·道布森的左眼射入,他還沒倒地就死了。發燙的子彈把小巴瑞特·史丹佛太陽穴下方的面板燒出一道淺痕。當那顆子彈達到當初使用的目的,湯馬斯明白之前否定他的是什麼,而他又為什麼要採取這麼不可挽回的手段去修正那種否定。

當兩個人拔槍相對,就是在上帝面前訂下合約,唯一可以接受的結果,就是其中一個把另一個送回家去見上帝。

或者當時他是這麼覺得的。

這些年來,即使他喝得爛醉,即使知道他大部分秘密的艾迪·麥肯納就在身邊,湯馬斯也不曾說出他在墨里斯,道布森眼中所看到的真正意圖。儘管他對自己那天的行動或獲贈那個懷錶並不覺得光榮,但他每次出門,都一定隨身帶著那個懷錶,因為這個懷錶見證了警察這一行的重責大任——我們執行的不是人類的法律,而是自然的意志。上帝不是什麼雲端的白袍國王,老是一時衝動去幹涉人類事務。祂是冶煉中的鐵,也是鍊鐵爐內燃燒百年的烈火。上帝的法則就是鐵與火的法則。上帝就是自然,自然就是上帝,兩者都不能單獨存在。

而你,喬瑟夫,我最小、我任性又浪漫、我椎心之痛的孩子——現在你必須提醒最惡劣的人這些法則,不然你就會死於軟弱,死於道德缺失,死於缺乏意志。

我會為你祈禱,因為當權力死滅,唯一剩下的就是祈禱了。而我已經再也沒有權力了。我沒法管到花崗岩圍牆裡頭。我不能讓時間減慢或停止。要命,眼前我連時間都無法判斷了。

他往外看著菜園,快要收成了。他為喬祈禱。他為那些移民潮中的祖先們祈禱,大部分祖先他不認得,但他可以清楚看到他們,一波流散的佝悽靈魂,酒精和饑荒和邪惡的衝動摧殘了他們。他期望他們永遠安息,期望自己能有個孫子。

喬在院子裡找到希波·法西尼,告訴他說他父親改變心意了。

「果然,」希波說。

「他還給了我一個地址。」

「是嗎?」胖胖的希波·法西尼站直身子,望著遠處的一片空無。「誰的地址?」

「亞伯·懷特的。」

「亞伯·懷特住在艾許蒙丘。」

「聽說他最近很少過去。」

「那就把地址給我吧。」

「操你的。」

希波·法西尼看著地上,三層下巴都掉到他的條紋囚衣上。「你說什麼?」

「跟馬索說,我今天晚上會到牆上告訴他。」

「小子,你沒有資格討價還價。」

喬瞪著眼睛,直到希波終於把目光轉過來,正眼看他。他說,「我當然有資格,」然後穿過院子走掉了。

跟裴司卡託瑞碰面的一個小時前,喬朝橡木便桶吐了兩次。他的手臂發抖,下巴和嘴唇也偶爾跟著一起抖。他的血液凝成拳頭,持續敲著他的耳膜。他拿了埃米爾·婁森給他的皮革鞋帶,把那根自制小刀綁在手腕上。等到離開囚室前,他會把小刀移到兩片屁股間。婁森曾強烈建議他插進屁眼裡,但他想到馬索的手下可能會為了任何原因逼他坐下,於是決定要麼就夾在兩片屁股間,否則就根本不帶了。他打算在離開囚室前大約十分鐘時移動小刀,習慣一下,不過四十分鐘前,一名警衛來到他的囚室,跟他說他有訪客。

天快黑了,會客時間早就結束了。

「誰?」他跟著警衛走下樓梯時間,此時他才想到那把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