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高看三分。戲子地位雖然卑賤甚於娼妓,但他們楊家也不是無可挑剔,當兵打光棍兒的好多著呢!她只想給孫子娶個知書達理身家清白的媳婦罷了。
思來想去,楊奶奶便開口說道:“好孩子,你的身份確實唬了我一跳。可是細想想,這世道求生艱難得很,每逢天災**,賣兒賣女的父母屢見不鮮,便是咱們村裡被賣作丫頭小子戲子僧尼的孩子也不是沒有,難不成我們竟因此看低了他們家人?沒這麼個理兒,村裡媒婆裁縫賣油郎剃頭匠子賣糖人打更夫吹嗩吶跳大神的還少了?不過是被上頭富貴讀書人分到了下九流裡頭去,咱們也沒見誰瞧不起他們。”
聽了這話,蔣玉菡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喜色。
卻聽楊奶奶續道:“我家大海當了兵,縱然有品級,可是長年累月不在家,沙場上又生死難料,多少姑娘都不願意嫁過來,便是有幾家心裡也看輕大海。我原想,尋個經得住寂寞耐得住貧困的孫媳婦,也不求那家子有錢無錢,只要人品好模樣兒周正,按你姐姐的品貌家業,我們大海哪裡配得上?可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有些猶豫了。”
蔣玉菡一愣,不禁紅了眼眶兒,強忍著淚道:“聽奶奶的意思,竟是作罷了?”
楊奶奶拍拍他的手,嗔道:“你這孩子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
看著蔣玉菡突然浮現的狂喜,楊奶奶心裡暗暗嘆息,口內卻道:“我極喜歡蔣姑娘,也不嫌棄你的身份,咱們莊稼人,沒那麼多窮講究!可是事關大海的終身和前程,我得問問他再做決定。這樣罷,孩子,等我問過大海,若他不反對,我便請大媒登門提親,如何?”
蔣玉菡聽了,一時有悲有喜。悲的是身世之賤,喜的是楊奶奶未曾嫌棄拒絕,眼淚滾瓜兒似的掉下來。
楊奶奶拿著手帕給他拭淚,一手摩挲著他的脊背,笑道:“傻孩子,別掉金豆子了,倒哭得我也心酸了。你們姐弟不為富貴所惑,一心脫籍,可見不俗,我可是知道大戶人家丫頭寧願做妾做小都不肯贖身呢!你且等兩日,大海離得不遠,託書給他,快得很。你可識字?”
蔣玉菡破涕為笑,道:“識得,姐姐教我的。說讀書、識字,明理,方能修身、治家。”
楊奶奶心裡越發喜歡,識文斷字,進退有度,能說得出這樣的話,必是知書達理,這樣的媳婦全村裡也找不出第二個來,遂笑道:“這可好,我說,你寫,給大海去封信!”
蔣玉菡如今希望親事早定,並不顧及數月之約,連連點頭答應。
楊奶奶起身去孫子房間取了筆墨出來,粗紙竹管,墨色也很不均勻,遠不能跟蔣玉菡素日所用的相提並論,但此時此刻,在蔣玉菡眼裡卻是可敬可愛。
楊奶奶簡潔把事情說了一遍,問楊海的意願。
蔣玉菡揮毫灑墨,片刻間寫完,吹乾後遞給楊奶奶,她見了,便讚道:“你這一手字,比大海寫得好多了!到底是讀過書的人。可憐我們家窮,大海從小兒沒爹沒孃,沒錢供他讀書識字,還是後來當了兵拿了一點子俸祿才開始讀幾本書。怪道人人都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咱們窮苦人哪裡讀得起書,光那書一套就得好幾兩銀子呢!”
蔣玉菡笑道:“那是奶奶沒見過我姐姐的手筆。我姐姐不但字寫得好,畫也畫得好,針線活兒更是一絕,管家算賬樣樣精通,我的字全是在姐姐督促下練出來的。”
楊奶奶聽了,喜歡得不得了。
書信託人送去西山大營,在蔣玉菡忐忑等待的時候,琳琅已經回到了榮國府,回稟賈母和王夫人關於菜蔬的事情。想起蔣玉菡所說的親事,她心裡微微嘆息,也不知結果如何。若對方當真嫌棄蔣玉菡出身微賤,這門親事不要也罷。
待賈母和王夫人發話,琳琅方回西廂房,向林朗請罪了一番,畢竟這次請了三日